圖書館第一層，近兩千扇區。

扇區間都由“知識密徑”互相連接着，唯有通過密徑，訪客才能進入其他的扇區。

此時此刻，三道身影便行走在幽暗、虛無的密徑上。

真蘿絲最終還是爭贏了大膽奔放版蘿絲·瑪德琳，得到了“愛麗絲五號”作爲助手，大膽版蘿絲則留守第一扇區，或許已經完全進入閱讀模式，開始爲自己揚升爲神做準備，積累大量的知識。

愛麗絲五號因爲與【圖書館第一扇區目錄】本體剝離，她的外在形態被恆定，卻是一位古怪可愛，有着灰綠色長髮，穿着華麗長裙，戴着禮帽的機械女孩。

唐奇走在最後，目光不時看向兩側，每踏出一步，都會出現各種代表着不同誘惑的光之門戶。

這些詛咒和誘惑，無法對唐奇產生影響。

出乎意料的是，愛麗絲五號同樣輕鬆承受住了。

至於蘿絲，她更是毫無問題。

很快三人便看到了前方的一團亮光，並齊齊踏入其中。

“已通過密徑，歡迎你們，追尋知識的誠實生靈，這裏是第二扇區。”

熟悉的聲音之後，唐奇三人便都感覺腳下踩踏到了真實地面。

眼前，則是又一扇巨大的門戶。

經典且肅穆的紅黑配色，上面鑲嵌着貝殼、石頭、木片、絲織物等怪異物事，同時也鐫刻着大量繁複晦澀的符號和線條。

門戶之前有着一套老舊桌椅，桌上擺放着茶杯、花瓶和一臺打字機。

三人降臨時，耳邊即刻開始迴響“咔噠咔噠”的聲音，有着奇妙的節奏感。

操作打字機的，赫然是個氣質極好，種族明顯爲人類的老太太。

有了“孤獨邦德”這個喜歡拖延訪客，不怎麼盡職的引領者作爲反例，唐奇幾乎沒有延遲，直接便對着老太太施放萬物通曉。

“阿佳妮婆婆：一位較特殊的【引領者】，她其實非常不喜歡被打擾，她認爲自己，以及自己腦海裏的想象都異常有趣，所以她不需要朋友，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想讓她親自陪同並介紹第二扇區的一切，訪客必須給出足夠有趣的故事。”

“如果沒有，訪客只會得到一張嚴謹的制式地圖。”

“唰”

這些信息剛在唐奇腦海流淌過去，卻見三人面前，倏然多出一張極爲詳細，整潔又嚴謹的巨大地圖。

給出地圖的阿佳妮婆婆連頭顱都沒有擡起，仍舊沉迷於自己的幻想故事，她身後那扇巨大門戶卻開始自行洞開。

熟悉的景象，下一刻映入唐奇、蘿絲和愛麗絲五號的眼眸之中。

書架，完全沒有盡頭的巨物書架整齊排列着。

雖然阿佳妮婆婆沉迷自我，但其實依舊分出了微不足道的一點注意力，看着新出現的三個訪客。

如果他們能各自講述一個有趣故事，也不是不能親自引領，這是她的想法。

然而阿佳妮婆婆看見的，卻是她從未想到過的景象：

三人中那成熟知性的美人，忽然開口，吐出一句奇怪的話來。

“這世界……不止一個蘿絲·瑪德琳。”

曾在第一扇區發生過的畫面，再度誕生。

門戶前的虛空中，又一個蘿絲·瑪德琳緩緩從輪廓變成真實軀體。

算起來，這是第三位。

她剛一被召喚出來，便展現出與前兩位完全不同的氣息，她的臉上立刻爬滿潮紅，一雙眼眸似乎蓄滿了晶瑩水意，變得朦朧慵懶，明明沒有喝酒的動作，卻有着濃烈酒氣從她軀體裏面散發出來。

“親愛的唐。”

幾乎要成爲口頭禪的稱呼從新蘿絲口中吐出，而後便見她跌跌撞撞朝着唐奇撞過來。

帶着酒氣的柔軟軀體進入唐奇懷中，雙手非常不規矩，當着另一個蘿絲的面，直接摟緊了唐奇，並不斷摸索着。

腦袋靠在唐奇肩處，熱氣噴薄，口中不時吐出一些讓真蘿絲忍不住嘴角抽搐的話來。

“那個討厭的，囉嗦的小男孩好像長大了喲。”

“來，抱着姐姐回莊園。”

“你認識路的，瑪德琳莊園，我的牀又大又軟又舒服，想不想體驗一下啊……唔唔唔？”

在這第三蘿絲吐出更多話之前，真蘿絲不得不上前分開兩人，並順勢捂住自己的嘴。

唐奇滿臉掩飾不住的笑意，他也認出來了。

這第三個，顯然是醉酒版本的蘿絲·瑪德琳。

從她的動作和吐出的話來看，她比第二個蘿絲還要更加大膽奔放，有種完全釋放自我的感覺。

爲了防止“醉酒自己”做出更多毀形象的事，蘿絲直接拖拽着她走向阿佳妮婆婆，將另一個自己塞給對方，然後提出要求道：

“打開密徑，我們要前往第三扇區。”

被塞了個大美人的老婆婆，那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銀髮因爲她忽然露出的笑容而顫了顫。

她原本需要一個有趣故事纔會是盡責引領者，但收下第三個蘿絲·瑪德琳之後，臉上卻絲毫沒有被打擾之後的怒火，飛快便給出迴應。

“好。”

話音落下，通往第三扇區的密徑洞開，將三人囊括進去。

踏上密徑前，唐奇看着攙扶着蘿絲往扇區內走去的阿佳妮婆婆，同時也聽到了幾句模糊的聲音。

“年輕又美麗的訪客，你有沒有什麼新奇有趣又刺激的故事和婆婆分享啊？”

“當然有，我可是蘿絲·瑪德琳”

“嗝！”

……

圖書館，第三十二扇區。

隔絕訪客的門戶，彷彿純粹由動物肢體構成，諸如虎的頭顱，熊的手掌，鷹的翅膀，狼的尖牙等等，都作爲鑲嵌物出現在門戶上。

而門戶前的引領者，卻是個頭顱與肢體完全分割開的“鉅鹿”。

它此刻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前方三個新訪客，以及正在誕生的，第四位訪客。

唐奇和愛麗絲，同樣在注視着蘿絲的召喚。

兩人已經看過數十遍，但依舊不願意錯過下一次，每次都感覺無比神奇，同時也都有着驚喜。

尤其唐奇，儘管“親愛的唐”這句話他已經聽過數十次，但每一次，蘿絲·瑪德琳都會用新的語調去說，非常的有趣。

在過去的三十個扇區前，唐奇也見證了三十個完全不同的新蘿絲的誕生。

從最初的“大膽奔放版”，之後的“醉酒版”，還有更多如“愛說髒話版”、“膽小版”、“老年版”、“完全誠實版”、“高冷版”、“熱愛冒險版”……應有盡有，讓人歎爲觀止。

生命是複雜的，人類這種智慧種族尤其複雜，同一個人，也會有着多種自我。

唐奇知曉這一點，但真正見到之時，依舊免不了驚訝。

很快，他的驚訝又得到延續。

“親愛的唐，我自己，還有可愛的愛麗絲。”

“嗤啦”

唐奇耳邊剛剛響起這熟悉聲音，卻見又一位新的蘿絲·瑪德琳誕生。

與過去的一些蘿絲不同，新蘿絲剛出現，卻並未朝着唐奇而來。

而是皺着眉頭看向自己的打扮，長裙、帽子、眼鏡，都在彰顯着一位成熟又知性大美人的魅力。

然而她對於自己卻很不滿，直接動手，先將帽子眼鏡和一些華麗飾品摘下扔了，而後開始撕扯自己的長裙，很快她便顯露出一雙雪白的大長腿，長裙被她撕扯成英姿颯爽的貼身短裙。

新蘿絲不止鍾愛這種暢快的打扮，她的個性也與大部分蘿絲不同。

她並未朝着唐奇或者“自己”走來，只是對着三人吹了一個口哨，旋即便一個跳躍上了那頭身分離的鉅鹿背上，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直接往扇區內部而去。

唐奇三人，都是驚訝看着她的背影。

蘿絲·瑪德琳自己的眼眸裏面，忽然滿是崇拜。

顯然，蘿絲自己也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一個版本的自己。

“真有魅力。”

當着唐奇和愛麗絲的面，蘿絲誇讚了自己一句。

而後便又轉身，踏入被那鉅鹿引領者提前召喚出的密徑，三人繼續前往下一個扇區。

幽暗虛無的密徑，三道身影往前挪移。

這密徑，唐奇同樣走過數十次。

只是這一次，唐奇似感知到了什麼，眉頭開始皺起，面色變得肅然，隔着愛麗絲，唐奇的目光落在蘿絲身上。

雖然沒有以萬物通曉注視，但唐奇仍舊能看出，此時的蘿絲正處於一種奇怪的疲憊狀態。

並不只是軀體，她的靈魂氣息也變得低沉，似乎正在失去活性。

唐奇飛快意識到，蘿絲召喚“倒影”並不是可以隨意進行的。

每次召喚，她都會付出些代價。

那代價，似乎是由蘿絲的靈魂支付。

發覺這一點之後，唐奇沒有第一時間開口阻止蘿絲，他其實嘗試過多次。

但每次的結果，不管是蘿絲自己，還是被召喚出來的新蘿絲，答案都是同一個，那就是拒絕。

上次勸阻，唐奇恰巧還遇上“愛說髒話版蘿絲”，真蘿絲沒開口，她就先噴了唐奇一頓。

默默斟酌數秒，在三人又降臨新的扇區前時，唐奇對着蘿絲悄然無聲開啓萬物通曉。

同時心底有所決斷，如果他發覺這種路徑前方有着無法迴避的陷阱，又或是會對蘿絲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唐奇將強制性制止蘿絲。

原本作爲一位特殊的大博學者，作爲古老觀察者的弟子，蘿絲·瑪德琳是很難被窺視的。

縱然是神靈，也無法輕易做到。

但蘿絲不可能對唐奇有所防備，幾乎是立刻的，唐奇眼眸內幽光大爆，腦海中迸發大量信息碎片。

其中的大部分，裏面有着蘿絲內心深處的許多祕密，但唐奇都是直接剔除不去窺視，這是對知己好友的尊重。

唐奇篩選出來的，是蘿絲揚升成神的路徑信息，尤其是她此時的狀態。

“神性實體：蘿絲·瑪德琳。”

“她正處於一種深層次的負面狀態，她的軀體、心靈、自我、靈魂都出現了較嚴重的透支，這是召喚‘倒影’造成的，儘管古老觀察者爲這弟子開啓了通道，但倒影在無垠神祕生成時所需要的能量，必須由蘿絲·瑪德琳支付。”

“這種狀態是可逆的，只需要延緩召喚，等待一段時間即可自行恢復。”

“如果不進行休息，蘿絲·瑪德琳將徹底透支自我，將在到達某個臨界點之後，完全湮滅在無垠神祕中。”

最後一道碎片，讓唐奇眉頭一挑，面上的肅然更甚。

“呼”

新的扇區，唐奇三人從光輝中現身降臨。

這次出現了特殊狀況，門戶前不止他們三個訪客，還出現了其他數位新訪客。

雖然是首次，但其實並不值得奇怪，圖書館在無垠神祕中擁有大量讀者，每個扇區內的訪客數量都是無法估量的。

湊巧遇上其他訪客，是非常合理的。

唐奇既沒有去看這些新訪客，也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前方的扇區門戶，以及門戶前慣例會有的引領者。

他直接便伸出手掌拉住了蘿絲，見蘿絲疑惑的回頭看過來，唐奇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道：

“延緩召喚，我們在新扇區停留一段時間，我陪你一起。”

蘿絲被譽爲聯邦最具智慧女性，她幾乎是瞬間猜出唐奇感知到了什麼，也知曉了唐奇的想法。

原本她打算拒絕，因爲她覺得自己還能再支撐幾次召喚，不願讓揚升計劃減緩速度。

不過隨着唐奇那最後那句話鑽進她耳朵裏面，她便完全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她不由自主點頭，軀體內的負面狀態似乎有所減緩，她正要說出自己心底那一長串想要借閱的書籍名單。

忽而這一刻，她驀地發覺，唐奇的臉色變了。

他的目光好似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突兀凝滯。

本就肅然的臉色，此刻近乎冰冷。

“唐不是在看我，他在看旁邊……”

蘿絲瞬息意識到，讓唐奇倏然有這反應的源頭不是她，而是三人身側，與他們幾乎是一起降臨這第三十三扇區的其他幾個新訪客。

蘿絲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幾個新訪客，雖然她深陷負面狀態，但被唐奇反應提醒之後，她的敏銳感知終於也感受到了什麼，那是一種異常恐怖的，讓她靈魂爲之戰慄，即刻想要轉身逃離的氣息。

她的心靈深處，忽然響起唐奇充滿疑惑的聲音。

“蘿絲，圖書館曾被入侵過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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