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大軍內發生的讓他們難堪不已的景象，其實從某種程度上看再正常不過了。

任何教派，或者說任何勢力，只要人數一多，都將變得混雜起來，信仰也就由此變得不再那麼純粹，甚至也無法做到有效的監管。

即便是“光明之主”，也只是希望信徒們虔誠，沒有強制要求。

只是當聖先知用真言術攻擊時，信仰不純粹的人，在這種戰爭時刻便不得不付出代價。

荊棘廣場上，仍被“糾纏”着的查爾斯一世，毫無意外的又一次遭受第二腐首的嘲諷。

嘭！

第二腐首那腐爛、不死的軀體，被查爾斯一世輕而易舉的踩踏在地面，旋即各種“刑罰”開始加諸其身，每一種刑罰，都釋放出聖潔的光輝，就如同黑暗紀時，舊大陸的教會在野蠻時代，處置那些死敵異教徒一般。

只是顯然，擁有“不死”特性的第二腐首很難被殺死，也包括了現在與他融爲一體的路德維希。

聖光中，第二腐首一邊遭受折磨，一邊繼續怪叫：“看樣子西姆斯說得很對，光明教會大部分都是一羣僞君子，所謂的光明啊，虔誠啊……都只是一層遮掩的人皮。”

“本質上，你們不過是一羣被慾望驅使的無恥人類。”

第二腐首的嘲諷，吸引來了不少目光。

仍在窺視着的超凡者們，幾乎可以預想到身爲教宗的查爾斯一世，聽到“主”被如此侮辱、褻瀆，會陷入多麼暴怒的境地。

但詭異的是，包括已在準備承受“輸出”的第二腐首在內，他們非但沒有從查爾斯一世的臉上看到憤怒。

正相反，衆人看到的，是一抹詭異的笑意。

原本因爲擁有不死特性，有些肆無忌憚的第二腐首，這一刻心底倏然“咯噔”一下，他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威脅，從他獲得“不死”特性之後，第二次感受到這種威脅。

第一次，是他尾隨馬丁·西姆斯進入大災變戰場時。

不等他仔細分辨威脅是什麼，或者做出應對，他與其他窺視者同時看見，查爾斯一世不再理會第二腐首和路德維希，他直接轉身，看向那被“聖荊棘”環繞着的兩道身影。

確切的說，只有一道。

拉斐爾！

當那微微低垂頭顱，散發着至高無上的潔淨光輝的青年身影出現，查爾斯一世的眼眸中幾乎沒有了一切，只能映照出拉斐爾的身影。

他甚至將後背給了第二腐首和路德維希，他再一次走向天地門戶。

同時，他以一種滿是悲憫、鼓勵的聲音開口道：

“信我主者，無所畏懼。”

“轟隆”

幾乎是剎那，當查爾斯一世的聲音響起密凰市時。

不可思議的變化，在那被瓦解的戰場上發生。

因爲“先知真言”而陷入自我懷疑的聖裁騎士蘭斯洛特，頃刻間醒轉，覆在他軀體表面的英靈甲冑，銀白、聖潔符號亮起，全新的聖光爆發，腐朽的軀體煥發難以言喻的活力。

他整個人，都在釋放聖光，他的手中再一次出現聖劍。

與他一樣變化的，還有主教們、騎士們、重甲士們……他們開始恢復，甚至於比之前更加強大。

他們顯露出的氣息，也發生變化。

手持聖劍的蘭斯洛特，衆人無法再從他的眼中看到那強烈殺戮慾望，他似乎變得無比平靜，原本高昂的頭顱也微微低了下來，如同一位正在接受冊封的榮耀騎士。

下一秒，他無聲無息揮舞聖劍，斬向身側一位仍舊沒恢復的紅袍主教。

噗嗤！

殷紅的血，濺射在他銀白麪甲之上，緩緩滴落。

他對着屍體微微躬身，道：“願天國接受你的靈魂！”

蘭斯洛特的動作彷彿是個信號，同一時刻，那些還未恢復的教會成員身後，同時出現虔誠同僚們的刀劍，在聖光照耀下，它們斬了下來。

整齊、平靜的聲音，響徹威廉古堡。

“嗤！嗤！嗤！”

“願天國接受你的靈魂！”

“願天國……”

讓人感覺無比虔誠聖潔，但又毛骨悚然的畫面中，減員至少一半的光明大軍，在蘭斯洛特帶領之下，沉默的朝着威廉古堡內發起衝鋒。

他們身前，曾親密無間的同伴們倒下。

他們腳下，同伴們的屍體正在成泥，鮮紅的、糜爛的泥。

當這聖潔、血腥的景象，映入所有人的眼中，時光彷彿倒流，被記載在大量古老書籍中，教會的血腥征伐之景，恍惚浮現在衆人的腦海。

“舊大陸，教會東征……生靈塗炭！”

唐奇回想起對應知識時，也看到身前幽光內，蘭斯洛特等人衝鋒欲殺戮的對象，並不是被“聖荊棘”環繞着的兩道身影，而是古堡內，被匯聚在一起保護着的成員。

從已成“紙片人”的局長威廉·歐奈爾，到對外聯絡人詹妮弗，再到尋常的守衛，他們都陷入了沉睡，渾然不知，沾染着血液的刀兵，即將朝着他們斬殺過來。

衆人下意識看向正在回答“拉斐爾”問題的聖先知，那柔和、慈祥的白髮老人。

但這次，他的聲音卻並未響起。

老人依舊躬身，在聖荊棘環繞下，崇敬回答着“主”的垂詢，似乎適才的“真言術”已經用盡了先知的力量，又或者凡人的命，並不是命。

沾染了鮮血、碎肉的大軍，如同幽靈般闖入威廉古堡，最前方的蘭斯洛特，聖劍又一次斬向威廉·歐奈爾，彷彿是出於尊敬，蘭斯洛特這次沒有再污衊威廉家族。

他毫不猶豫要斬下歐奈爾的頭顱，同時也吐出真誠祝福：“願天國接受你的……”

蘭斯洛特的祝福還未完全吐出，忽而他的身前，一道魔法門戶毫無預兆洞開。

聖劍，斬入門戶。

圖書塔第四層，唐奇任憑那穿透門戶的聖劍朝着他已施放“守護咒”的軀體斬來，他的耳邊，還殘留着一道柔和、慈祥的聲音，他神色平靜，雙手快速施法。

當聖劍與守護咒互相碰撞，發出一道悶響時，威廉古堡內，所有成員的面前，都洞開了一道魔法門戶。

在窺視者們看清楚另一端是什麼景象之前，纏繞着成員們的聖荊棘同時鬆開，將他們送入門戶。

湖心島祕境，隔離區上空，一道道人影跌落下來，而後快速被白茫茫的迷霧吞沒。

做出這一切的唐奇，沒有絲毫得意，身軀微微後仰，充斥靈性的火焰騰出，他沒有任何遲疑，一拳砸在即將踏入門戶的聖裁騎士，那華麗、銀白的面甲之上。

嘭！

威廉古堡，窺視者們來不及驚訝古堡局上下被救走的畫面，緊跟着看見，要闖入那門戶另一端的蘭斯洛特，陡然被一個拳頭砸在臉上，巨大的轟鳴中，聖裁騎士被砸飛了出去。

不過在那一秒，一些以特殊“奇物”窺視着的大人物們，同時聽到了一道清脆的骨折聲響，以及一道模糊的感嘆。

“好硬的一張臉！”

超凡者們的嗤笑剛響起，他們又不得不同時看向荊棘廣場。

那裏，原本“勢均力敵”的場面飛快被逆轉。

第二腐首，以及與他融爲一體的路德維希，依仗着“不死”以及其他的噁心特性，成功將強大無比的查爾斯一世糾纏在了迦太市，不讓他加入古堡局的戰場。

在衆人的想象中，雖然查爾斯一世獲得了“光明之主的啓示”，在光明神性加持之下，幾乎擁有超越“半神級”的戰力。

但他的對手，第二腐首是黑暗紀的老怪物，路德維希是西姆斯的隔代弟子，二人還有“荊棘套裝”的幫助，無法擊敗查爾斯一世，但糾纏阻擋他，爲先知和拉斐爾爭取時間，自是沒什麼問題。

可這一刻，瞬息發生的景象，完全顛覆了這種想法。

趁着查爾斯一世露出後背，第二腐首拉長了脖頸，試圖又一次打開“腐爛國度”門戶，再度噁心一下查爾斯一世，但不等他張開嘴，查爾斯一世紅手套上又一枚戒指亮起光輝。

這是一枚樸素的銀戒，上面鐫刻着一道十字紋理。

光輝吞吐中，一柄彷彿由純銀構造，形態也似“十字”的長劍，被查爾斯一世握在手中。

“聖物，罪罰之劍。”

窺視着的衆人，心頭齊齊一凜，在腦海中浮現出對應知識時，他們同時也看到查爾斯一世，他沒有回頭去看發起攻擊的第二腐首，他只是隨意往身後一揮。

銀白的、純淨的光，如同黎明時分的柔光，剎那籠罩第二腐首和路德維希。

原本嬉笑着，肆無忌憚的第二腐首，在感知到那銀白光輝中，彷彿可以剝奪一些的神性力量之後，第一次失態，他飛快張口，恨不得將手指探入喉嚨，加快嘔吐的速度。

身後傳來哀嚎，查爾斯一世毫不在意。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意過第二腐首，他似乎從始至終就在等待着“拉斐爾”的出現。

那有着怪異劍柄的“十字劍”被他握着，斬了身後一劍，又即刻斬向身前。

主說：

“荊棘是罪！”

“嗤啦！”

十字劍釋放出的柔光中，荊棘之衣破碎，荊棘冠冕也在光輝中被分成兩半，無聲跌落下來。

下一刻，他踏入門戶，降臨密凰市。

突變的景象，讓衆人都陷入驚駭，腦海中飛快騰出各種念頭。

“這是查爾斯一世的本來實力？”

“他從開始就只是在等着拉斐爾的出現，之前被纏住也是故意的？”

“他的目標，是拉斐爾。”

彷彿就是爲了印證這些想法，查爾斯一世的降臨之地，直接便是古樸的城堡內。

他披着華麗、威嚴的金色法衣，穿着鮮血般的紅鞋，紅手套，戴着“光明重冠”，他也踩踏着紅袍主教們、騎士們、修女們的血肉，一步步走向古堡最深處的兩道身影。

那阻礙、環繞的聖荊棘，在一句句“荊棘是罪”的呢喃中被毀去。

他快速接近，銀白的十字劍，即將斬向被光輝籠罩着，但依舊“迷茫”的拉斐爾。

便是這一刻，那老人終於動了。

無窮無盡的聖荊棘生出，拱衛着拉斐爾，送往虛空。

既是聖先知，也是哲羅姆，是MH-046的老人，踩踏着荊棘而下，一步步迎向查爾斯一世。

吾主說：

“以劍殺人者，必死於劍下。”

柔和聲音中，查爾斯一世猛地擡手，十字劍斬向自己的脖頸。但在割破皮膚，沾染血液的瞬間，他停了下來。

老人離查爾斯一世更近，聲音再度傳來。

“無辜者的鮮血，是殺戮者的毒藥。”

話音落下，查爾斯一世神色倏然漲紅，飛快變得青紫，呼吸似乎變得困難，他的眼眶、鼻子、嘴角都開始流淌出殷紅的血，一位“半神級”以上的強者，似乎即將在萬衆矚目之下被毒死。

MH-046來到查爾斯一世身前，神色悲憫，他的手掌探向教宗暴突出的雙眼，柔和道：“吾主說……”

“嗤！”

十字劍，無刃的劍身驀地穿透老人的心臟。

銀白、潔淨的光，開始一點一點，融化老人的軀體。

主說：

“先知，當死於吾之劍下。”

不知何時已恢復正常的查爾斯一世，無比淡漠的，對着身前的老人說道。

轟！轟！轟！

原以爲已麻木不會再驚訝的窺視者們，此刻看着那被聖物“罪罰之劍”洞穿軀體，正在快速消失的聖先知，完全無法遏制心頭的震撼，腦海中瘋狂翻騰起來。

查爾斯一世沒有拔出十字劍，也沒有越過老人，他只是看着MH-046，他的眼眸中，顯露出無比複雜的神色，衆人彷彿看到驚濤駭浪般的怒吼質問，看到信仰破碎之後的失望，被背叛之後的殺戮慾望……。

窺視着這一場“內戰”的超凡者們，此刻都隱隱知曉了查爾斯一世是一位怎樣的教宗。

一道嘶啞、冰冷的聲音，自他口中吐出。

荊棘說：

“吾與兄弟立約，一切榮耀，歸於光明。”

“轟隆”

查爾斯一世這“驚天質詢”，不是對着聖先知說的，而是對着那虛空之上，被聖荊棘環繞着的“拉斐爾”所說。

他，正在質詢神靈，真正的神靈。

ps：四千字章，太久沒立flag，胖愚逼迫一下自己，明天恢復兩更起，做不到歡迎大家到書評區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