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破家縣令，滅門府尹。

在若水看來，陸大人身爲四品大官，撈錢堂堂正正的撈，不傷人害命，良心之大，宛如江海日月！

正說着，孫黑前來稟報：“大人，柳家，曹家，還有韓家，送來拜帖，想要宴請陸大人。時間，地點任由大人來定。”

“哼！不愧是千年世家，嗅覺就是敏銳，察覺的其中巨大利益，就蜂擁而來。”

陸乾冷哼一聲，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本來就是想吃世家這些狗大戶，但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來得這麼快……嗯？

突然，陸乾神色一凜，眉頭緊皺起來。

“大人，出什麼事了？”

若水見陸乾神色異樣，不由得柔聲問道。

陸乾神色冰冷，喃喃道：“我似乎弄巧成拙了……”

此話一出，若水與孫黑齊齊一愣。

陸乾沉下臉來，沒有解釋，揮了揮手道：“你們先退下吧，讓我好好思考一下，至於那三大世家，就說本官明天才給他們回覆。”

“是！”

若水、孫黑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拱拱手，躬身離開此處。

陸乾望着廳外冰冷黑夜，風雪呼呼，眉頭緊鎖。

整座郡城，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與世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那本指南一出，錢是賺到了，但最終大頭還是世家吃掉。無形之中，那本指南成了世家賺錢的工具。

“真的弄巧成拙了啊！這次還真是當局者迷！”

陸乾微眯着眼，幽幽吐出一句話。

大局已定，這事有點難搞！

沉吟思索良久，陸乾依舊皺眉不已，下意識的想要去找刑老道，左席商量，但轉頭一想，他們也在局中，得找一個局外人，旁觀者清的智者商量，請教一番。

思來想去，一道身影浮現腦海。

陸乾不再猶疑，先去廚房詢問一番，後拿着一罈美酒，一個食盒，直奔庫房所在。

還沒等他敲門，一道悠悠聲音傳來：“陸大人請進。”

隨後，轟隆一聲，庫房大門打開。

陸乾微微點頭，快步如箭，直入庫房深處的賬房。

一進門，便見到那位書老佝僂着瘦削身子，白髮散在兩肩，靜坐着看書。

在他的左手邊，是一沓高高壘起的書籍，右手邊一盞銅燈燃着，爆出一朵燈花。

“前輩，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炒飯，還有桃花醉。”

陸乾上前一步，輕輕將食盒，酒罈放到桌上。

不經意間，他看到那沓書籍的封面，楞了一下，居然是若水書局出版的諸多連載小說。

最上邊那本，正是《石頭記》。

“陸大人有心了，老朽現在只不過是個看庫房的，陸大人不必客氣。”

書老擡起頭來，神色平靜，悠悠道了一句。

詭異的是，這書老滿是褶皺的臉上，雙眼只剩下眼白，沒有了瞳孔眼珠，看得有些滲人。

陸乾倒也不懼，神色依舊平靜，略微帶着一絲尊敬：“晚輩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前來，請前輩指點迷津，自然是要有禮數一些。”

說罷，將炒飯從食盒拿出，還有玉杯酒盞，一一斟滿。

“老朽不客氣了。”

書老聞着飯香，輕輕點頭，將看着的書放到一半，直接吃了起來。

他吃得很慢，很悠閒，一口一口，如同在享受着這一盤美味的炒飯。

陸乾找來一張椅子，坐在書老的對面，也慢悠悠喝着酒，靜靜等着這位老者吃完。

突然，書老擡頭問道：“這飯加了什麼，爲什麼老夫吃得有種想流淚的感覺。”

“是明雲草。”

陸乾輕笑道：“玄黃宗玄黃山的明雲草。那位八醉樓的大廚得知你的身份後，特意爲你做的。”

聽聞此言，書老莞爾一笑：“原來如此，他也是個有心人，可惜，要不是太過醉心廚道，他應該早就突破法相外景境了。”

說完，他將剩下的炒飯吃完，拈起玉杯，猛地仰頭一口飲盡，神情無比感慨。

良久之後，書老才嘆道：“桃花醉也加了明雲草，這確實是勾起老朽諸多往事。可惜，物是人非，當年玄黃山上一起陪着醉酒的那些人，一個個已經都不在了。”

陸乾聽到這句話，感覺到話中的一絲悲涼，黯然。

空氣之中，一種沉澱醞釀百年已久的孤獨瀰漫開來，讓人略感傷懷。

但很快，書老放下玉杯，神色一正，悠悠道：“老朽只不過是個守庫房的，但也活過一些日子，看了一些書，雖不能通徹世事學問，但碰到事也能說個子醜演卯。陸大人請說。”

陸乾一拱手，直入主題：“晚輩弄了一本指南，本想着撈些錢財，卻突然發現，似乎是爲世家做嫁衣。如今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弄巧成拙，還請前輩指點一二！”

說罷，又給書老斟滿酒。

書老轉着玉杯，沉吟片刻，問道：“陸大人知道大越多少年，大幽多少年麼？”

“大越，前前朝？一千六百年。大幽，八百年。”

陸乾眉頭一挑，肅然答道。

書老又問道：“如果宗主不成武聖不造反，陸大人覺得大幽能活多少年？”

這裏的宗主，顯然是指玄黃宗宗主，當今皇帝，趙玄機。

“一千年？”

陸乾思索一會，猜了一個數字。

“不，還是八百年命數。”書老搖搖頭。

陸乾頓時面露疑惑。

大幽末期，雖然朝廷上下一片糜爛，但好歹有神林軍，還有四大護國長老鎮壓着，玄黃宗不出武聖，應該還能混個兩百年。

怎麼還是八百年？

這時，書老微微眯了眯眼，聲音一沉：“八百年前，大越末期，有兩大禍患。一爲大羅寺。當年的大羅寺僧侶數百萬，州郡之間，寺廟古剎連綿成山，儼然一片佛國。大越後主爲了滅大羅寺，傷筋動骨，最終也沒能成功，兩敗俱傷。這一戰，也養肥了第二大隱患。”

“世家？”

陸乾脫口而出道。

書老點點頭：“是的。世家依附大越，攻打大羅寺，掠奪到不少的財寶，武學，還有田產。至此，大羅寺衰弱，世家崛起，從此便趴在大越王朝身上開始吸血，一直吸到大越死亡。大越滅亡，大幽立國，世家繼續吸血，最終徹底成型。正因如此，大幽只能活八百年，玄黃宗不反，世家也會造反。”

陸乾神色一凜，徹底想明白其中關節。

如果一個王朝比作一個人，各個世家就是人身上各處的螞蟥。

起初螞蟥小，吸血不多，人還能繼續長高長大，但是，等螞蟥徹底長大，換個嬰兒繼續瘋狂吸血，這個嬰兒還沒長大就會營養枯竭而死。

因爲一個王朝的體量擺在那，土地人口就這麼多，提供的營養就這麼多，都被世家都吸走了，王朝自然提前滅亡。

然而，世家強者恆強，仍舊屹立不倒。

這就是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

“陸大人你弄出來的那本指南本意雖好，但是，卻也讓資源更加快速地集中，被世家所攫取，掠奪。很快，你這個方法傳開，各州世家都會如法炮製，掠奪大玄七十二州的銀子。世家得了銀子，卻不會吐出來，大玄國庫將會日漸空虛。若是沒有宗主這個武聖鎮壓，大玄恐怕只有三五百年命數。”

此時，書老飲了一杯，淡然道。

陸乾繼續替書老斟滿酒，面露一絲慚愧：“是晚輩魯莽了！”

書老搖頭一笑：“你才十九歲，第一次當四品大官，犯錯也正常。除了神仙，沒人能夠不犯錯誤。”

陸乾點點頭。

他之前頂多管過一萬多頭豬，如今貴爲四品總捕頭，統管一郡二十八縣三千多萬人，免不了考慮不周。

“那麼前輩，我現在該怎麼辦？”

陸乾微微一拱手，虛心請教。

“青州五大世家，個個屹立上千年，早已盤根錯節，你一個人是鬥不過他們的。”

書老放下酒杯，悠悠吐出一句話：“所以……打不過就加入吧。”

嗯？

陸乾聞言，歪了歪頭，當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