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不受我掌管，即便混沌覆滅，他們也能活下去，不願意來送死我也能理解。”少女說道：“我們不能以你們人類的道德標準，來要求他們。”
蘇平一時語塞。
這是道德綁架？
從原則來說，的確如此，人家沒有理由爲他們億萬種族奮戰，捨生忘死。
所謂鋤強扶弱，強者理應幫助弱者，這些都是人類的教條，而且人類自身也沒能遵守。
那些強者受萬人矚目，卻並未憐憫弱者。
而有些弱者貪圖享樂，自身的弱小也是咎由自取。
蘇平想到了神族，如此傲慢的種族也隕滅在天道之下，爲這樣的種族去復仇，去拼命，值得麼？
對那二位祖巫來說，估計就是這樣的心態，億萬種族在他們眼裡，跟岩石瓦礫沒什麼區別，誰會爲踩踏了一株小草而傷心難過？誰又會爲岩石破碎的裂痕而傷感憤怒？
只是，這場賭上億萬種族生死的戰爭，卻有人袖手旁觀，蘇平從自身的情感上很難接受。
但蘇平知道，他這種情感無法去束縛別人，而且也沒能力束縛別人。
“他們的確沒有爲我們出頭的理由……”
蘇平低聲道：“但是……他們難道甘願活在天道的統治之下麼？難道甘願爲芻狗，在漫漫無限的生命中，都在躲避天道？”
少女凝望着蘇平，道：“這話我也對他們說過，但跟不甘相比，他們更想活下去，你們人類不也有句話，叫苟且偷生麼？”
蘇平看向系統，道：“如果都是這樣的想法，那我們還有盟友麼？”
“天道一族進攻混沌祖地，一旦祖地被天道掌控，混沌將再次重開，到時億萬宇宙都將毀滅，所以這是我們不得不參戰的原因，但祖巫能跳出混沌，不受這種束縛，所以對他們的影響來說，只是不甘願罷了。”
少女嘆道：“我們是爲自己而戰，若他們能施以援手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我們也無法怪罪。”
蘇平看向系統，道：“如果混沌祖地被天道掌控，對你有影響麼？”
“我誕生於混沌祖地，如果混沌祖地落入天道手裡，我也會消失。”少女平靜地道。
蘇平微怔，看到她爲那兩位祖巫辯護，蘇平還以爲她跟這些祖巫一樣，這場戰爭只是衆生跟天道的戰爭，而他們是旁觀者，願意插手是情分，不願意也無法怪罪，沒想到系統受到的影響最大。
作爲最古老的生命，卻面臨消亡。
“他們都是伱誕生出來的，他們也知道這一點吧？”蘇平說道。
“你想說，爲報恩也理當幫我麼？他們已經幫過我兩次了，現在不願參戰，我也能理解，若我真的消亡了，我也希望他們能活下去。”
少女臉上露出恬靜的微笑，道：“一個母親是永遠不會怪罪自己孩子的，更不希望將自己的孩子捲入到自己的戰鬥中。”
蘇平感受着她的平靜意志，心中也隨之沉默下來。
這一戰輸掉，億萬種族消亡，不參戰等於是袖手旁觀，說那二位祖巫自私也好，無情也罷，這都是人類的道德準則，無法約束到人家。
自己的戰鬥，終究還是靠他們自己。
“我明白了。”
蘇平不再多說，他沒有理由去怪罪人家，也不會去埋怨。
“你先前說高天殘界是幻境，那其他培育地是？”
“其他培育地都是曾經誕生，但毀滅在前兩次戰爭中的宇宙……”少女輕聲道：“所以，你在培育地裡看到的那些人，其實他們已經消亡了，我只是截取下他們消亡前最輝煌的時刻，保留了下來。”
“所以，從培育世界裡帶出來的員工，無法離開店鋪，就是因爲他們類似於幻影，一旦離開店鋪，便會消耗我更多的能量，否則會消散。”
蘇平不禁攥緊了拳頭。
雖然他心中有答案，但聽到系統親口說出，還是感到一陣刺骨的疼痛。
他在諸天萬界接觸過太多的身影，喬安娜只是其中最親密的。
“原來如此……難怪喬安娜說，太古神界曾經被摧毀了，但天道院裡卻沒有這樣的記錄，時間線就不對……”
“半神隕地是太古神界被打碎的碎片，半神隕地的存在，就已經證明了太古神界曾經消亡過，而我去的太古神界，是消亡前的模樣……”
“我早該意識到的，爲什麼會忽略掉這麼明顯的事情？”
蘇平喃喃自語。
“是我動了一些小手腳，影響到你的念頭。”少女平靜說道：“有些真相你沒必要知曉，太過殘酷，對你的修煉會有影響，我希望你能目睹黑暗，卻不被黑暗同化。”
蘇平怔怔地沒有說話。
他忽然想到，曾在聯邦宇宙秘境中，他見到一個身影，有一雙極其熟悉的眼眸。
在看到喬安娜時，他感覺跟那雙眼眸似曾相識。
原來……那就是喬安娜。
她在半神隕地是封神境女戰神，半神隕地早已湮滅了，她跟希芙等四位至尊，也都隕滅了。
也許是力量太弱小的原因，他們雖然消亡了，卻沒有徹底化作灰燼，化作行屍的身體保留了下來。
“我在領悟虛道時，融入到虛界中，當時虛界爆發了一場能量潮汐，有一道身影指引我離開，還有一道身影替我擋住了那股能量潮汐，他們是……？”
蘇平看向少女。
“那個指引你離開的身影，是安娜，另一位是曾經在天道戰役中隕落的至尊，他們太弱小了，在戰役的外圍，僅僅是天道驅使的瘟疫，就將他們覆滅，但在培育世界中，你見過他們……”少女說道。
“但培育世界的時間線是過去，而我在現實中見到他們，他們應該不認識我纔是，爲什麼會幫助我？”蘇平忍不住問道。
“過去、現在、未來，都處在混沌世界中，我從混沌世界曾經的時間投影中，將他們摘取出來，形成一個個培育地，他們並非我構造的幻象，而是類似時空投影的存在。”
少女說道：“你看到的是過去的他們，當你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未來中的意識記憶中，也會浮現出你的身影，生命的自身感召能力，超越了時空，所以現在的他們，都認識你，但……他們現在已經消亡了。”
“有一部分的意識保留了下來，飄蕩在虛界中。”
“你當時在虛界悟道時，那能量潮汐實則是虛界深處的天道釋放出來的，鎮守在那裡的天道察覺到侵入者。”
少女凝望着蘇平，道：“但是許多曾經的亡魂英靈，他們爲了掩護你，與鎮守在那裡的天道發生了大戰，而這一切當時你並不知曉，安娜跟你感情最深，前來指引你離開，其他人則在虛界深處，迎戰天道。”
蘇平怔住。
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那些曾經認識他的亡魂英靈，居然在爲他與天道奮戰？
蘇平的思緒似乎倒轉到當時在虛界中感悟虛道的一幕，當時的他太弱小了，只是星空境，原來他能安然脫身，是有無數的身影在暗中相助。
“那他們……”
“一部分徹底魂滅了。”少女凝望着蘇平道。
蘇平心中狠狠一震，能鎮壓虛界的天道，想也知道有多強。
“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在培育地雖然認識許多人，但都是淺交，即便是天道院的衆長老，跟我的交情，應該也不至於爲我付出生命吧？”蘇平忍不住說道。
“對你來說是這樣，但對他們來說……也許是想賭一個希望吧。”
少女輕聲道：“當你出現在培育地中，跟他們相見時，現在還倖存下來的他們，便知曉自己腦海中忽然出現的你，是我要培養的接班人，他們已經飄蕩了無數歲月，估計也是想貢獻最後一點力量。”
蘇平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顫抖，他說道：“還有辦法將他們復活麼？”
“可以。”
少女說道：“我將他們從過去的時光中摘取出來，就是爲了這一戰的到來，將他們轉移到現在的時空中，他們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力量，只是，如果這一次他們隕滅了，在過去的時光中，他們也會消失。”
“在混沌世界，他們的過去不存在，沒有人會再記得他們。”
“如果這一次失敗，我還有一次機會，再培養下一任宿主，並且將未來的他們摘取出來，放在現在。”
“如果下一次還失敗……那麼他們都將不存在，而我，也會不存在。”
少女凝望着蘇平，道：“天道進攻混沌祖地的速度非常快，而我手裡的資本，也已經用盡，一旦天道掌控混沌祖地，混沌將重開，過去現在未來一切生命，一切痕跡，都將消亡，這裡將再次歸於混沌最初的模樣。”
蘇平想過這一戰的悲烈，但沒想到如此悲烈。
衆生與天道的戰爭，橫跨萬古。
有多少生命已經永遠消失在這場戰役中？
蘇平望着眼前的少女，這場戰爭真正的博弈者，是眼前的系統跟天道的至高領袖。
雙方是棋手，而衆生是棋子。
蘇平則是系統手裡掌控的主帥，這盤棋已經輸掉三次，這是第四次！
也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因爲這次失敗，下一次留給系統東山再起的資本，真的不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