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貿易年交易額還不到百萬，在扶桑租了兩套房子掛上分公司的牌子，就算跨國集團了？”

馮傑還沒說話，手下一名戴着金邊眼鏡的商業精英就忍不住開口嘲笑道。

“連我們龍騰公司百分之一的交易量都達不到，也敢說是跨國集團，這華洋還真是敢吹啊。”

“華洋要是也算跨國集團，那咱們龍騰就是世界五百強了。”

“真是好笑，在寧海，像華洋這種規模的小公司遍地都是，也就勉強能成爲億萬富豪俱樂部最低等的會員罷了。”

“寧海商圈有句話叫做十億不算富、百億才起步，咱們龍騰每年的盈利都是以百億來計算的，也沒到處嚷嚷着咱們是跨國集團啊。”

……

有人帶頭，一幫商業精英們都鬨笑起來，七嘴八舌的，毫不掩飾對華洋的鄙夷之色。

“閉嘴，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馮傑見宋總督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臉一板低聲呵斥道，手下的精英們立刻正襟危坐，沒人吭聲了。

程總督若有所思的道：“馮總的意思是說，華洋其實沒有那麼大的能力來三線投資？”

“當然，在來烏市之前，我特意瞭解過華洋的資料，華洋集團的總資產大約在十億出頭的樣子，其中不動產佔了大多數，您也知道，我們做生意的，除了一些做實體的企業可能會有着充足的現金儲備，一般的公司流動資金都很緊張，華洋集團是做房地產起家的，資金比起普通的公司來更加緊張，怎麼可能拿的出來七個多億來投資呢，所以，我斷定，華洋必然會在動工後，通過資金暫時週轉不開，不得不停工爲藉口，來給市裏施壓，讓領導出面打招呼從銀行貸出大筆的款項。”

馮傑信心滿滿的說着自己的推斷。

“華洋會不會還有其他的融資渠道？”

程總督若有所思的道，馮傑的話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但他隱隱覺得那很有可能就是事實。

“在商業運作中，融資手段是多元化的，但沒有任何方式比政府出面從銀行貸款是最便利最快捷的了，說句在座的各位不愛聽的話，現在的領導都注重政績，華洋就是看準了這一點，纔敢這麼玩，試想一下，項目已經立項，並且已經動工，如果突然停工，華洋請求你們出面給銀行打招呼，爲了政績，你們會拒絕幫忙嗎？”

馮傑就事論事的說道。

在場的人們都沉默了，如果真出現那樣的情況，毫無疑問，他們爲了投資的項目能夠順利進行，爲了政績，哪怕心裏再不情願，也只能捏着鼻子跟銀行打招呼了。

“這就叫借雞生蛋，打着投資的旗號，實際上卻是用銀行的錢來賺錢，如果能賺到錢，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賺不到錢，那對不起，他們也沒錢還給銀行，最終跟銀行打招呼的領導就要承擔所有責任，爲了不讓事情鬧大，領導也只能繼續給銀行施壓，讓他們不要催那麼急，有着領導背書，時間一長，這筆錢就不了了之成爲呆賬。”

馮傑侃侃而談道：“這還是好的，還有人就是誠心在套銀行的資金，就算賺到錢了，也不會還給銀行，反正有領導扛着呢。”

話雖然沒說透，但在座的大多數人都聽懂了，官商勾結，套銀行的資金來中飽私囊，如果是其他人，或許還不會這樣做，但李家和韓市長一向走的很近，馮傑所說的這種可能性已經不是推測了，而是肯定的事實。

特別是宋總督，感觸最深，李家父子無法無天，連他的人都敢動，出了事第一時間殺韓市長滅口，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

程總督臉色陰沉，直接無意識的敲擊着桌面，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會議室裏的氣氛陡然間變的凝重起來。

馮傑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抿着茶，他也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犯了忌諱，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擺在桌面上來說就有些不好看了。

但他從來不是一個無的放矢之人，既然這麼說自然有着他的目的，一是試探下程總督的爲人，來決定下一步在青疆的投資力度；二是爲了龍騰爭取最大的利益，雖然這是董事長的弟弟介紹的關係，但在商言商，他不是慈善家，而是個商人，每一筆投資都是要對集團負責的，既然投資就要得到應有的回報。

雖然華洋集團沒有被他看在眼裏，但獅子搏兔尚用全力，在戰略上可以藐視對方，但在戰術上，他絕不會犯大意輕敵的錯誤。

要知道華洋集團可是本土企業，佔據着地利人和的天然優勢，雖然陸省長這個本土勢力的領頭羊落馬，韓市長這個代表性人物也被滅口，但上面考慮到大局的穩定，不太可能對根深蒂固的本土勢力進行大規模的清洗。

這就導致很多官員迫於壓力站在了程總督的陣營，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就一定會對程總督言聽計從，表面上不至於有什麼出格的行爲，但背地裏搞些小動作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對龍騰集團下一步的投資計劃會有很大的影響。

馮傑說這番話的用意其實很簡單，就是想要揭蓋子，不能因爲韓市長死了就什麼過錯都沒有了，老賬該清算的還是要算的。

只有這樣揪出不放，才能進一步的削弱華洋集團的實力，便於龍騰集團的收購。

“宋總督，等下把歷年來華洋集團在烏市所有的投資項目整理一份送到我辦公室。”

程總督也是有決斷之人，衝着宋總督吩咐道。

神州講究入土爲安，他之前確實打算息事寧人，不想去追究一個死人的責任，但既然馮傑揭開了這個蓋子，他不想查也要查了。

要知道李家父子雖然涉嫌綁架被抓個現形，但卻和華洋集團沒有什麼關係，官方對華洋集團也不好採取什麼措施，畢竟他們只是集團最大的股東，他們個人犯罪，並不能牽扯到華洋集團身上。

可現在，馮傑的一番話，卻讓事情出現了新的轉機，若是真如他所說，華洋集團歷年來的投資有貓膩，欠銀行大筆的債務，那官方就有理由對華洋集團動手了。

當然，在李家父子被抓，華洋集團員工人心浮動的敏感時刻，對華洋集團下手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那些員工本來是被人煽動鬧事，一旦官方真查處華洋集團，很有可能會引發更大的騷亂。

都是聰明人，有些話無需明說，就明白了所蘊含的深意，程總督已經明白了馮傑的意思，他這是不動聲色已經開始了談判了啊。

動用官方的力量給華洋集團製造麻煩，以此削弱華洋集團的實力，方便龍騰集團下一步的工作開展，這就是馮傑開出的條件。

其中的意味很明確，只要官方能讓他滿意，他就會加大在烏市甚至整個青疆省的投資。

這讓程總督暗自感嘆一聲，這個馮總還真是個難纏角色啊，談了半天始終沒有明確表態會不會在烏市投資，卻不動聲色的提出了條件，真不愧是曾經在五百強企業擔任過高管的商業精英。

作爲一方封疆大吏，雖然他之前並不認識馮傑，但只要他願意，分分鐘就能把他的祖宗八代埋在哪裏都查個清清楚楚，現在馮傑那堪稱輝煌的履歷就在他的手機短信裏呢。

“是，我這就讓人整理出來。”

宋總督下意識的瞥了跟沒事人一樣的馮傑一樣，眼底充滿着複雜之色。

事實上，他早就有所耳聞，以往華洋集團的投資有很大的貓膩，從來沒有拿出過真金白銀，所有的投資項目都是韓市長施壓從銀行獲得的貸款來進行的。

之前他也猶豫過要不要彙報這件事，但由於手裏沒有確鑿的證據，而韓市長又已經是個死人，若是揪着這件事不放，唯恐落個連死人都不放過的罵名，所以，他纔沒有及時的跟程總督反應。

沒想到現在卻被馮傑揭露了出來，這讓他這個市總督很被動啊，但他又怪不得馮傑，反而有些感激他，若不是他揭開這個蓋子，韓市長已經不在了，以後這個爛攤子還不是得他來收拾。

陳祕書匆匆走了進來，把華洋集團的投資協議交給了宋總督，宋總督翻開看了看，遞給了程總督，然後又跟陳祕書吩咐了一聲，讓他把華洋集團歷年來的投資項目資料整理一下都送過來。

陳祕書連連點頭，轉身又匆匆的離去，這次要的資料不是給司機老趙打電話就能夠準備好的了，他必須得親自跑一趟才行。

“馮總，這是華洋集團的投資協議，你看一下吧。”

程總督也沒看投資協議，轉手就遞給了馮傑。

馮傑接過協議後，逐字逐句的翻閱着，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那位韓市長還真是夠喪心病狂的，爲了政績真是什麼條件都敢答應啊。

這三個投資項目，政府給出的條件都優厚的讓人眼紅，比如商業街計劃，地皮將無償提供給華洋集團使用七十年，地面建築和附着物的產權都歸華洋集團所有，並且入駐的商戶還頭三年免稅，後兩年半稅。

商業街一旦完工正式啓動，可以說，好處全都被華洋集團弄去了，政府除了能落得一個帶動經濟發展的面子工程外，只有五年後的稅收算是唯一的收入了，可和地皮七十年的無償使用比起來，這筆收入簡直是九牛一毛。

可馮傑還是從投資協議的價格中看出了其中似乎有貓膩，只是他不是專業人士，也不能很肯定，轉身把投資協議遞給身後一名鬢角花白的中老年男子：“王工，麻煩你看看這份協議，其中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