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力量最是無情，將嗷嗷待哺的嬰兒化成蒼蒼白骨，將森林化爲荒漠，將高山夷爲平地，對時光而言，滄海與桑田的輪換隻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依然是在那個夢中，葉楓與小艾成爲了夫妻，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兩個人從當年的一個人扶着另外一個人步履蹣跚的向前走去，到了晚年時光，依然是一個人扶着另外一個人步履蹣跚的向前走去。

只不過當年是葉楓扶着剛剛脫離輪椅的小艾緩緩的向前走去。而現在，則是白髮蒼蒼的小艾溫柔的攙扶着葉楓的胳膊，慢慢的，但卻十分堅定的向前走去。

在他們身邊，有幾個小孫子和外孫們在愉快的玩耍着，空氣中處處瀰漫着歡聲笑語，公園裏，大樹下，空氣是如此的清新，帶着一絲甘甜，好似山間最深處的泉水似的，令人心曠神怡。

走累了，葉楓和小艾互相依偎着坐在長椅上，互相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再看着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們在那裏嬉鬧，這時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的白髮上，就像是鍍了一層金絲……這一切竟是如此的美麗。

此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在彼此最美麗的時光遇到彼此，從此肩並肩向前走，直到共同白了頭。當年，你我第一次肩並肩向前走時，我曾在心中默默的許願，我希望可以與你一起走下去，就這樣走啊，走啊，走到那海枯石爛，走到世界盡頭。

最好是再來一場雪，在那大雪紛飛中，你我不打傘就這樣輕輕的走啊，走啊，你說，會不會一不小心就白了頭？

歲月最是無情，世間有多少的山盟海誓最終化成了蒼白的語言？多少纏纏綿綿喊聲喊死的戀人，在陌生的街道背對背向前走，從此再也沒有回頭。誓言是如此的蒼白，山盟海誓只是一個笑話，只有經受住時光考驗的，纔是真愛。

葉楓和小艾便屬於考驗，這世上不管什麼樣的艱難困苦都無法阻擋他們走向彼此的腳步，他們的心早已在一樁樁小事中緊緊的拴在了一起，兩個人之間的愛使得血脈相連，往往只需要確認一個眼神，便會知道對方是多麼的快樂，多麼的開心。

“其實吧……雖說已經度過了一生的時間，可是我仍然不懂愛。”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晨，葉楓拄着柺杖看着窗外紛飛的雪花，輕輕道，“但我覺得今生有你，便足夠了，你是上天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是你，讓我的生命有了意義。”

葉楓的眼睛有些晶瑩，也許是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即將消失了，也許是對於這一生的感慨，亦或者是他在一瞬間想起了一些什麼，他明白，自己應該走了，可是因愛的羈絆，使其遲遲無法邁出那一步。

“愛是什麼？其實我也不懂。我認爲愛不需要用華麗的辭藻去描繪，相反，越是華麗的詞彙，對於愛來說是一種褻瀆。真正的愛不需要說出口，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便會明白什麼是愛，什麼是恨。真正的愛，不是用嘴巴說出來的，而是要用心去體會的。”

一旁，一樣拄着柺杖，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小艾，眼中忽然露出一抹晶瑩的光芒，接着轉身深情的看着葉楓，輕輕說道。

“小艾呀，你說我們老了嗎？歲月還是無情啊，不服老不行了，只怕我的生命不多了喲。”葉楓的手在顫抖，身體在哆嗦，冥冥中，似乎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在侵襲着身體，是死亡的力量嗎？

不，還是時光，時光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他所過之處，所有美好皆成空，留下的只有死亡，只有一片廢墟。

“呵呵，老傢伙，你最近怎麼了，怎麼總是心神不寧的，別說你生命無多了，我的生命也不多了啊。”小艾輕輕笑着，雖然皺紋一道道，可那笑容在葉楓看來，卻是這世上最美麗的花朵。

恍惚間，他眼中的晶瑩變得更多了，不知不覺間，一滴淚水終於從眼眶裏滑落，再順着臉上的一道道皺紋縱橫而下，如跨越了縱橫的溝壑，緩緩落在了地面上，但卻沒有散發出任何的聲響，實在是詭異無比啊。

這是迴光返照嗎？葉楓的視線忽然模糊了，小艾那張佈滿了滄桑的臉，忽然變得年輕，皺紋成了光滑潔白的漂亮臉蛋，微微佝僂的身子也變得筆直，她扔掉了手中的柺杖，成了那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這是時光倒流嗎？或者說葉楓的目光直接穿透了時間的長河，從現在的小艾身上，看到了過去的影子。他看到了在那個陽光普照大地，春風和暢的美麗季節，在那青青草地，在那百花叢中，在蜂蝶的陪伴下，小艾爲自己跳的那一支舞。

“呼！”

窗外，雪花依然在飄落，時間的腳步沒有一刻鐘捨得停下來，葉楓的眼睛餘光掃到了那飄落的雪花，可是眼前看到的卻是少女小艾翩翩起舞的場景，不過與當年不同的是，這一次跳舞的小艾頭頂，似乎飄落了一朵又一朵潔白無瑕的雪花。

“雪花飄飄灑灑，雪花飄飄灑灑，好似天女散花，多麼潔白無瑕……”葉楓忍不住輕輕嘀咕着，看着少女的起舞，他的思緒回到了當年，他的臉上緩緩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可是笑着笑着，那對渾濁的眼睛裏，再一次流下了晶瑩的眼淚。

“葉楓你……”

蒼老的小艾眼中露出一抹心痛，她艱難的擡起一隻手，想要輕輕的擦乾葉楓眼角的淚水，就像當年一樣，每一次葉楓因爲巨大的壓力而崩潰時，其便會溫柔的坐在其身邊，用溫軟的手輕輕擦乾其眼中的每一滴晶瑩。

可是那隻手伸了一半後僵住了，她看到葉楓的容貌發生了變化，時光的力量在這一刻不在流逝，甚至發生了倒流。於是乎，小艾眼睜睜的看着葉楓身上的衣服變成了大學生的打扮，那佝僂的身子忽然變得挺直，蒼老的臉上皺紋不再，成了一張刀削般的俏臉。

漆黑的眉毛，漆黑的眼睛，那剛毅的面龐，烏黑的短髮，還有那高大的身材，這世上再沒有誰比這種形象的葉楓更有安全感了，小艾的視線模糊了，渾濁的眼睛裏慢慢的溢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子，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我會看到這些？

“是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嗎？還是說，這是我的迴光返照？”小艾輕輕說着，不知不覺間已經把手頭的柺杖都給扔了，顫顫巍巍的向着葉楓走去。

同一時間，葉楓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其手中的柺杖噹啷一聲落在地上，他顫抖着伸出雙手，顫顫巍巍的向着小艾走去，他張開了那已經變得無力的臂膀，想要努力的把小艾擁入自己的懷裏，就如當年一樣，把她嵌入到自己的靈魂裏。

“小艾，我愛你！我要用自己的一生爲你譜寫愛的讚歌！”不知不覺中，葉楓喊了出來。

在小艾的眼中，年輕帥氣的葉楓臉上掛着花兒一般的微笑，他一隻手拿着一束鮮花，一隻手握着一把大刀，一路上披荊斬棘，克服重重艱難險阻，就這樣堅定的向着自己走來，而在這個過程中，其臉上的笑容不曾有一絲的衰減。

更重要的是，其手中的那一束鮮花從沒有凋零，依然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誘人，小艾甚至還嗅到了來自於花朵裏的芳香呢，臉上的笑容不由濃郁了一些。

“葉楓，我此生此世非你不嫁，我要給你生一堆小孩子，我要做一個賢妻良母，我要陪你一起看夕陽，我要陪你……白頭偕老。”蒼老的小艾，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的開心，可是笑着笑着，其眼中流下了眼淚。

葉楓顫顫巍巍的向前走去，他那渾濁的眸子裏看到的是年輕的小艾，在那輕輕的草地上，這個天使一般可愛的美麗女孩子，像只可愛的小兔子似的一蹦一跳的向着自己飛奔而來，她臉上的笑是那麼美麗，讓春天大地上的白花黯然失色。

“你的笑容驅走了我心中所有的陰暗，你的笑容，明媚了整個春天。小艾……你知不知道，你這一笑奪走了我的心，今生今世，我的心掌控在你的手中，你將時時刻刻感受到我的心跳。”葉楓笑着，一把抓住了小艾的手。

“就會油嘴滑舌，一看你那邪魅的笑就不是一個正經的傢伙。”小艾白了葉楓一眼，這一刻卻是風情無限，俏臉立馬紅了，趕緊低下頭緊緊的抓着葉楓的手，攥的很緊，很緊，生怕一鬆手，葉楓便會永遠的消失了。

“爺爺，奶奶，你們兩個怎麼了？”

卻在這時，一道清脆的童聲打斷了二者間的這種含情脈脈，於是乎兩人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眼中的幻象瞬間消失不見，葉楓握着小艾的手，兩人都是老年狀態，那滿頭的銀髮就像帶了一層的雪花。

“我剛纔看到了……誓言……”

葉楓微微一笑，輕輕撫了撫小艾那花白的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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