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台前。

老人佝僂著腰，站著，望著手裡捏著那張照片，漸再沉默下來。

陣陣帶著些寒意的風拂過，擾動著老人衣襟映在地上的影子，顫動著老人捏在手裡的照片。

街道上，行人依舊不時走過，不時駛過幾輛車。

站台前，卻似乎再安靜了些。

……

「……那過後，每逢著節假日的時候，小詢時不時還是會到我這兒來……就是有時候來的時候，就不怎麼高興，就把頭埋著，也不說話……時不時我給那兩口子打電話的時候，還是能聽出來這兩個人語氣不怎麼對，像是又吵過，鬧過……我跟他們講，讓他們要實在要吵架，也別當著孩子吵……有時候，小詢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是能聽到些他們兩口子吵架的聲音……」

老人佝著腰，望著手裡捏著的照片，沉默了會兒，再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那天，是周末的時候。上午有些空，我就說著拿著鋤頭去把地里翻翻。等著我從地里再忙活完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詢來了。

那天他是一個人過來的，我出去的時候關了屋門，他就站台門口院子邊等我，手裡捏著樣東西，像是有些高興，時不時就朝著院子外望望，像是在看我回沒回來。」

老人捏著照片，望著，出聲繼續說著，

「……等看著我從外邊回來了，就趕緊捏著手上的東西朝著我跑了過來……我看著他臉上笑嘻嘻的，像是很高興，我看著，也有些高興。」

「……我問他，過來了，怎麼沒給我打電話啊，他說他忘了，然後就又高興著，趕緊把他手裡捏著的東西朝著我遞了過來……」

「……他捏在手裡的東西，就是這張照片……」

老人望著手裡這張照片上，開心著笑著的男孩，照片被陣陣拂過風微微顫動著，

「……他笑嘻嘻的，很高興……跟我講，前一天的時候，他爸爸媽媽帶他去動物園了，這張照片，是在動物門口的時候，他爸爸和媽媽給他拍的……」

「……說啊，動物門前，有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父母帶著自己孩子去動物園……很熱鬧……」

「……我聽著，看著他那麼高興，也很高興……」

「……那天，他在我那兒吃了午飯，待到了下午的時候，我才送著他坐上了回去的車。」

「……那一整天，他都像是很開心……走得時候，把這張照片給了我……」

說著，老人望著手裡那張照片，手上愈加捏緊，手連帶著那張照片有些發顫，

再漸沉默下來。

轉過視線，看了眼老人，再看了眼那照片上笑著，開心著的男孩，廉歌也沒出聲說什麼，

再收回了目光，只是靜靜聽著的老人的敘說。

……

「……後來，我才知道。」

「……那天，小詢和他爸媽去動物園的時候。進了動物園沒多久，那兩口子就又為些事情吵了起來。」

老人再沉默了會兒，望著手裡照片上笑著的男孩，手上愈加發顫，出聲再繼續說了下去，

「……吵得很厲害，那兩口子一個扯著小詢讓跟他走，另一個讓跟他走……小詢不知道怎麼辦，就站在那兒……」

「……兩個人吵得直接就走了，也沒帶小詢再逛動物園……小詢就跟在他們身後面，回得家……那一整天，他也只是在動物園門口拍了這一張照片……」

老人佝著腰，渾身微微發顫著，站著，望著手裡緊緊捏著的照片上，站在動物園門前，似乎沖著拍照的爸媽開心著笑著的男孩，

說著話，老人再漸沉默下來。

……

「……那過後，小詢他爸媽，那兩口子，吵得越來越厲害。為孩子事情吵，為屋裡的事情……像是每天都在吵個不停……我給小詢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像是都能聽到……有時候他們吵得厲害，又是摔東西，又是砸東西……小詢就自己躲在卧室屋裡，躲在被子里……那會兒，小詢才七歲多。」

望著照片上，那開心笑著的自己孫子，老人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再然後，到了小詢差不多八歲大的時候，這兩口子終於是過不下去了……又在屋裡鬧了陣過後，離了婚。他們離婚的時候，小詢就一個人躲在屋裡……給我打電話，也不說話。」

再抬起些頭，老人佝著腰，站著，停頓了下，才繼續出聲說著，

「……那天，是那兩口子離了婚過後幾天……快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那兒子開著車，把小詢送到了我那兒。把車一停下，帶著孩子從車上一下來，跟我說了幾句，讓我先照看著下小詢段時間，把小詢留在我那兒，就又開著車了……」

「……小詢從車上下來，就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把頭埋著，拿著東西，也不說話，下了車，就站在車旁邊，也不動……」

「……等他爸開著車，又要走得時候，他才抬起了下頭，朝著車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看著他爸爸開著車越來越遠，也沒再出聲，把頭一點點又埋了下去……」

「……我帶著他進了屋，他就跟在我後面走，我跟他說話，他也不應聲，也不說話……中午的時候，我給他煮了些臘腸臘肉，他也沒怎麼吃……」

「……等到在我過了好長段時間，才慢慢好了些……不過還是不怎麼說話了，也不跟我講學校里些事情，同學些事情，遇到的些事情了……我讓他跟著我出去轉轉的時候，他就跟在我後面，埋著頭，也不說話……沒事兒的時候，就坐在那屋檐底下……」

老人說著話，再低下些頭，望著手裡捏著的照片，

「……開始段時間的時候，他爸媽隔著段時間還會來我這兒看看他……大多數時候，對著他爸媽的時候，他還是不怎麼說話……只是每次他爸媽走得時候……他就站在院子里，望著他爸媽越走越遠，然後又把頭一點點埋了下去……」

「……後來，慢慢地，他爸媽來一趟隔著的時間就越來越長……開始的時候，一個星期就來一回，再慢慢就是，半個月，一個月，幾個月才來一趟……再……再後來，他爸媽，就不怎麼來了……」

「……也是那過後，小詢他有時候就會跑出去……」

老人望著手裡的照片，再沉默了下，才繼續說了下去，

「……大多數時候，都是輪到周末了，我來這城裡的學校接他回去的時候，他人跑不見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自己又回來了……」

「……那回，周末的時候，我去地里忙活，他沒跟著我去，一個人在屋裡……等著我回來的時候，他人就不見了……我到處找都找不到……問了村子里，才知道他村子……我趕緊跑去找他……沿著路，我一路跑，一路找，一路問……最後是已經傍晚了，在路上找到了他……他已經在往回走了……頭埋著，也不說話……」

「……我看著他，也沒問他，就跟他在旁邊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