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路邊上有些個草啊，樹啊，是個什麼名字，問得我也有些答不上來……」

老人說著，臉上再浮現出些笑容，緊跟著，笑容又漸褪去，

望著手上捏著的照片，漸有些沉默下來。

沒轉過視線，廉歌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聽著老人的敘說。

陣陣帶著些寒意的清風拂過，微微顫動著老人捏在手裡的那張照片。

公交站台前，愈加顯得有些安靜。

……

「……孩子生下來前，他們兩口子都有在工作。小詢生下來過後，我去醫院看的時候，我跟他們講，要是他們沒空帶孩子，等孩子稍微大些了，能斷奶了，我可以幫著帶……」

「……他們兩口子沒同意，最後是小詢他媽媽在家一直帶著小詢。」

手裡捏著照片，沉默了會兒，再抬起些頭，老人再出聲說道，

「……再往後，小詢就一點點大了，就送進了幼兒園。每年小詢放假了，他爸媽帶著回來的時候，他還跟我說呢，說在幼兒園裡，老師教了什麼……在屋裡桌邊上吃飯的時候，就一樣一樣跟我講，講給我聽，還把學會寫的數字啊，字啊，在桌上寫給我看呢……他媽媽讓他吃完了飯再說，別邊吃飯邊講話，弄得滿桌子都掉著飯粒，他也笑嘻嘻著，還是湊到我旁邊，跟我講個不停……」

說著話，老人再望了望照片上的男孩，浮現些笑容，笑容漸漸褪去，再沉默了下。

「……再然後，就是小詢五歲大的時候了。」

老人佝著腰，站著，說了句話，再沉默下來。

公交站台前，再有些安靜。

……

「……那年，也是過年前沒幾天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帶著小詢回來了。那前面幾天的時候，我就打電話問過，知道他們那天要回來……小詢他啊，還是喜歡吃屋裡的臘腸臘肉，我就提前晚上把臘肉給泡著，免得太咸了……那天早上的時候，一大早我就起來，在廚房裡，先把臘肉臘腸給煮好了，再做了些菜……往常的時候，他們回來，都是上午十點過，晚些的時候就十一點，我就按著時間做著菜，想著他們回來，正好就吃午飯……」

「……哪知道，等我菜都端上桌了，都還沒回來……我想著，怕是有事情耽擱了，就想著正好，那我再煮個湯，就又回了廚房……」

「……等過了會兒，我聽到屋外邊有動靜，想著應該是他們兩口子帶著孩子回來，又沒聽到他們兩口子說話的聲音，我就趕緊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就看到了他們兩口子……

……他們兩口子啊，臉上臉色都沉著，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一個已經走進堂屋裡，另一個還站在院子里，不吭聲，也不說話。那孩子啊，就站在門邊上，看著他們兩，看著他爸爸，看著他媽媽的樣子，有些怕，不敢說話，也不知道站在那邊……也不像以前回來的時候，那麼高興了，就低著頭，縮著身子，孤零零站在那兒……看到我過來了，才朝著我走了過來，喊了我一聲。」

「……我看著他們兩口子那模樣，我問是怎麼了……我不問還好，一問，他們兩口子聲音一下子就大起來了，就站在門邊上互相就吵起來了……娃娃他呢，就站在我旁邊，就那麼又把頭低下頭，也不說話了……」

老人佝著腰，站著，說著話，再沉默了下，才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後面，小詢跟我講，他們兩口子，前一天晚上就又吵了一架……他說，他爸爸跟媽媽吵得特別厲害，還是當著他吵得架，還摔了些東西……早上出門的時候，才又吵了一架，也就是因為到我這兒來，才沒接著吵……他問我，冷不冷讓他爸爸媽媽不吵架……」

「……我在那兒說了他們兩口子一頓，讓他們別在孩子面前吼來吼去……沒讓他們接著吵下去……」

低下頭，老人再望著手裡捏著的那照片，停頓了下，繼續出聲說著，

「……那回，他們帶著孩子回來，只在家裡待了半天，午飯過後，沒到晚上，就帶著孩子再走了……做的些菜，也沒怎麼動……」

……

「……那過後，小詢又大了些，上了小學。」

再沉默了會兒，老人望了望手裡捏著的照片，再抬起些頭，出聲說著，

「……上了小學過後，每年放寒暑假的時候，他都老是會讓他爸媽把他送到我這兒來，像是喜歡待在這兒，覺得這好玩些……有時候來得時候，還不怎麼開心，像是……我也沒問他……來了啊，就給他做些喜歡吃著。」

「……他爸爸，給他買了個小手機，在我這兒的時候，有時候他會跟他爸媽打電話，跟他爸媽說說在這兒怎麼樣，有什麼好玩的，吃了什麼……有時候打了電話，他高興些，有時候，打了電話，他就不怎麼開心了……就把頭低著，你跟他說話，他也不應……」

「……和他爸媽在一起的時候，時不時也不會拿著他的手機，給我打電話……跟我講，白天的時候學校里學了什麼，說老師誇他了，說同學沒寫作業別老師罰站了……」

說著話，老人再低下頭，望著手裡的照片，漸沉默下來。

再停頓了下，才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那回，那天，我去下地里去干點活，給栽下去的菜澆點水。就沒帶手機出去，把手機放在了屋裡。」

「……等我忙活完，天已經有些黑了，收拾完，回到屋裡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手機上有個沒接的電話，是我孫子打過來的……我正準備給他打回去的時候，電話就又打過來了……我接起放到耳邊……沒聽到小詢他說話，還以為是我手腳慢了，他喊我的時候，我沒聽到，我就又問了句，還是沒人出聲說話。」

手上捏著的照片不知道是被陣陣拂過風擾動著，還是被老人有些發顫的手連帶著，微微顫動著，

望著手裡的照片，老人接著出聲說著，

「……緊跟著，我就聽到電話那頭，像是旁邊隔著有些遠，傳過來吵得有些厲害的聲音。」

「……小詢他爸媽在屋裡吵架，像是要打起來，又是吼著吵著的聲音，又是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砸在了地上的動靜……小詢他像是躲在什麼地方，就這麼跟我打著電話，也不說話……」

「……我聽著，慢慢也說不出話來了……就聽著那兩口子在屋裡吵架，摔東西……我給那兩口子打了個電話過去……兩口子都沒人接……」

「……那過後，我讓我孫子到我這兒住了幾天……住了幾天，小詢他又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