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常家這大兒子心善，受得住。這瘋瘋癲癲這麼多年了，都這副模樣，吃喝都靠着人伺候了，還這麼能折騰人。”

“……總比前些年好些。不過這老太太真是……這常家這大兒子真是遭罪……要換了別家，誰還管你啊。”

院子裏，一桌桌賓客圍着，各自吃喝着，說着話，

廉歌再看了眼那院子裏不遠，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和一邊笑着同老太太說着話，一邊又端着碗麪，給這老太太喂着的中年男人，

轉回視線，廉歌靜靜聽着桌旁幾個老人的話語聲，也沒出聲多說什麼。

……

“……說起來，常家這大兒子纔是造孽。他娘瘋了的時候，他纔多大啊，十幾二十歲吧……這麼一下來就是三十幾年。伺候他老孃吃，伺候他娘喝，受這瘋老太婆來回折騰，還得看着他……你說要是別家啊，家裏說不定還有個兄弟姊妹可以幫着照應下，他兄弟也是早早就去了……”

旁邊個老太太搖了搖頭，感慨着說了句，

“……誒，常家那小兒子，摔河裏的時候多大來着。”

旁邊個老人出聲搭了句話，問了句。

“……不是都說了嗎，就那玩意兒喝醉了淹死在溝裏過後沒半年，那常家小兒子就也跟着淹死在河裏，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冤孽……淹死的時候，估摸着也才那麼幾歲大，頂多十歲左右，估摸着和小善差不多啊，可能比小善這會兒稍微小點。”

旁邊那柳姨跟着接了句，搖了搖頭。

桌旁幾人聽着，都有些沉默，沒再繼續說下去。

“……誒，小夥子，你怎麼不吃啊。別客氣啊。”

旁邊那徐姨似乎注意到廉歌一直沒動筷子，轉過頭，對着廉歌出聲招呼了句，

“謝謝了ꓹ 還不是很餓。”

轉過視線，微微笑了笑ꓹ 道了聲謝，廉歌出聲說了句。

“……那小夥子你自便些啊，不用太客氣。”

那徐姨聞聲ꓹ 望了望廉歌，有些奇怪ꓹ 不過也沒多問，再笑着招呼了聲ꓹ 便再轉過了頭ꓹ 同桌邊的幾個村裏人再聊了起來。

轉過視線，廉歌再看了眼這院子裏，看了眼那不遠處，那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和那臉上還笑着的中年男人，

收回目光，再靜靜聽着隨着道道清風在耳邊混雜着的話語聲。

……

“……媽ꓹ 吃不下了啊，那剩下的咱們就不吃了。”

放下端着的麪碗和筷子ꓹ 中年男人對着輪椅上癱坐着的老太太出聲說了句ꓹ

再轉回身ꓹ 看向了站在旁邊ꓹ 埋着頭，始終沉默着的男孩ꓹ

“小善ꓹ 你也去接着吃飯吧ꓹ 別餓着了，奶奶這兒我照顧着就好。”

男孩聞聲ꓹ 擡起頭望了望癱坐在輪椅上的奶奶，再看了看父親，沉默着，又再埋下頭，朝着廉歌這側的圓桌緩緩挪着腳走了過來，

看着男孩走遠，中年男人再轉回了身，

那老太太也轉動着有些渾濁眼底的眼珠，從那男孩身上轉過目光，癱靠在輪椅上，看着中年男人，緊隨着，又像是之前一樣，愣愣着，望着身前。

“……媽，您看看要不要還吃點其他東西，這桌上還這麼多菜呢，要不要嘗一點。”

中年男人臉上笑着，說着，再彎下腰，撿着先前摔碎的碗，放到了一邊，再看向了老太太，

“……今天這是給您辦的七十大壽的壽宴，您看着還高興吧……等你八十了，到時候我再給您辦得再熱鬧點。”

中年男人笑着，說着。

而老太太有些渾濁的目光，如之前一樣，只是愣愣着，望着身前，似乎渾然沒聽到中年男人的話，

“……媽，再喝點蹄花湯吧……你現在牙口不好，我專門給廚師講了，讓他添得道蹄花湯。”

中年男人笑着，拿着個碗，盛了碗桌上湯碗裏的湯，

“……媽，張下嘴，啊……”

老太太依舊如之前一樣，愣愣着望着身前，緩緩張開嘴。

……

“……小善，回來了啊，還在慪氣呢。”

那男孩走回了圓桌旁先前的座位，重新埋着頭，坐了下來，

旁邊那徐姨笑着，同男孩說了句，

“……不過慪氣歸慪氣，還是得吃東西知道嗎……就是你和你爸爸慪氣，你也得吃點東西，不然胃子會餓壞的……來，徐姨拿雙乾淨筷子，給你夾塊雞肉，你吃塊。”

那徐姨說着話，把自己的筷子放下，拿起桌上雙還沒人用過的筷子，給男孩夾了塊雞肉放到男孩身前的碗裏，

“……怎麼，和徐姨也慪氣啊？”

看着還埋着頭的男孩，那徐姨再出聲說了句，

男孩聞聲緩緩擡起頭，拿起了筷子，夾着碗裏那塊雞肉吃了口，又停下了筷子，看向了徐姨，

看着徐姨，男孩似乎想說些什麼，

“……怎麼，有什麼話想跟徐姨說啊？跟徐姨講講。”

那徐姨注意到男孩的模樣，出聲笑着再說道。

那男孩還是看着這徐姨，又沉默了會兒，只是最終卻還是沒能說出什麼，只是再埋下了頭，也沒再去拿筷子，吃碗裏的東西。

“……怎麼了，小善……”

“……徐姨，柳姨，吳叔……今天的這些菜還合口吧。”

那徐姨再關心着低下頭看着男孩出聲問了句，

而這時候，那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招呼着桌邊幾人，笑着出聲說道，

“……合口，合口……孝德你們不用招呼我們，你自己也去吃飯吧。”

“……這小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一直也不怎麼講話，孝德你要不問問他吧。”

桌邊幾個老人聞聲，先後擡起頭，笑着應着，那徐姨擡起頭，也笑着應了聲過後，再低下頭，看了看那男孩，出聲說了句，

“……小善，怎麼了，真不舒服啊，要真是不舒服的話，就先回屋休息會兒吧。爸給你留點菜，等會兒你餓了再吃。”

中年男人聽着，這男孩身前蹲下身，臉上關心着，伸手再摸了摸男孩的額頭，說着。

男孩再緩緩擡起頭，看了看中年男人，沉默着，什麼話也沒說，再埋下頭，朝着院邊屋裏跑了進去。

“……這孩子估計今天真是不太舒服吧。不好意思啊，徐姨。”

中年男人站起身，帶着些歉意對着那徐姨出聲說了句，

“……沒事兒，沒事兒……”

“……孝德，你也去吃飯吧，不用忙着招呼我們了。”

“那行，那徐姨你們慢吃啊，自便些。”

中年男人說着，臉上笑着，再漸漸走開，一桌桌招呼着。

看了眼那中年男人，廉歌轉過視線，再看了眼那癱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依舊渾身微微顫抖着，愣愣望着身前。

收回目光，廉歌也沒多說什麼，也沒拿起那筷子，就坐在桌邊，聽着耳邊混雜着的話語聲。

院子裏，一桌桌賓客吃喝着，說着話，聊着。

熱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