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60塊錢一天……一個月做滿有1800。”

餐桌旁，老人愣愣看着自己兒子，眼神恍惚着，呢喃着，說着，

“……老婆慢性病，高血壓，得吃藥，得吃藥，一個月得要三百塊錢……”

“家裏的屋子破得厲害，該修了，該修了……”

“……我兒子出息了，出息了，考上大學了。”

老人呢喃着，說着，臉上浮現出笑容，

“……在大城市讀大學，一年學費要四千多塊錢，住宿費要八百，還得要生活費……我得攢錢，得攢錢……”

“白饅頭一塊錢可以買三個……得吃饅頭，只能吃饅頭。饅頭好吃，饅頭好吃……”

呢喃着，說着話，老人臉上笑着，再擡起了頭，拿起了手裏的饅頭，往嘴裏塞着，

“……我得吃快點，我得吃快點，一會兒還得上工……”

老人手顫巍巍着，往嘴裏塞着饅頭，

緊隨着，手顫了下，那剩下的一半饅頭掉在了地上，

老人見狀，慌忙着佝下了身，伸手去撿落在地上的饅頭，

“……爸，不用撿了，不用撿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聽着他父親的話，眼眶有些泛紅，一把摟住了自己的父親，說着，

“……以後都不用再攢了，不用再只吃饅頭，我有錢，我有錢了，爸……”

聲音顫着，中年男人說着，

老人聞言，臉上浮現出笑容，看着自己的兒子，緩緩擡起了手，

“……傻孩子，說什麼呢，爸還得攢錢供你讀大學呢。”

老人笑着，說着，

“還得攢點錢，把家裏的房子翻翻，以後你還得娶媳婦呢……”

老人說着，依舊費力着佝着身子，伸着顫巍巍的手，撿起了地上那塊饅頭，

饅頭上已經沾上了灰，

“等以後啊，等你出息了，再孝敬爸……”

說着話，老人便擡着那顫巍巍的手，將那沾了灰的饅頭，往嘴裏放着，

“爸，爸……”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父親，眼眶紅着，

“爸，我吃饅頭，我吃饅頭，你吃這些菜吧……”

中年男人說着，將老人手裏那沾了灰的饅頭塞進了嘴裏，一口口咀嚼着。

老人愣愣着，渾濁的目光恍惚着，看着自己的兒子，緊隨着，臉上又露出了些笑容，

轉過頭，看向了那旁側空蕩處，

“……我兒子以後長大了，要買汽車啊，還要載着爸啊，好，好……我等我兒子長大了開車載着我。”

笑着，低着頭，對着那空處說着，

緊隨着，又頓了頓，微微仰起頭，還是看着那空處，

“……去學校以後就好好唸書，家裏的事情不用操心……你把那學費揣好了啊……在外邊別太攢，想吃什麼就買點來吃……要是錢不夠，給村裏，給爸幹活那兒打電話，爸給你匯過去……”

話音又漸漸平息，老人緩緩擡起頭，望着那遠處，似乎在看着什麼，

“……在外邊就好好工作，不用念着家裏，家裏都挺好的，也沒什麼事情……爸腦子笨，也不懂這些……家裏有爸呢，不用操心家裏……”

又轉回頭，老人臉上笑着，說着，

話語聲在餐館裏迴盪着，餐館裏愈加安靜，

旁邊桌拼着酒的幾個中年人沉默下來，一對依偎着吃着飯的情侶，也愈加安靜。

“……要不，等這幾天忙完了，我們還是回家看看吧。”

餐館的服務員端着盛好的粥，走出廚房，又頓住了腳，轉回身，對着廚房裏正忙碌着的丈夫說道，

“好……”

……

再看了眼那老人，和那中年男人，廉歌轉回了視線，

拿着那饅頭吃着，聽着在耳側，餐館裏迴盪着的話語聲，

肩上，小白鼠立着前肢，轉動着腦袋，看着廉歌那手裏的饅頭，

廉歌轉過視線，看了眼小白鼠，微微笑了笑，撕下些饅頭，遞給了小白鼠，

“吱吱，吱吱吱……”

小白鼠捧着，吃着，轉動着腦袋，張望着旁側餐桌的老人，中年男人，叫了兩聲，

聞聲，廉歌微微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拿着那饅頭，再吃了口。

……

“……來了，來了，馬上就來……”

老人坐在座椅上，側着身，似乎應着，又轉回身，慌忙抓起了袋子裏的幾個饅頭，手顫巍巍着，往嘴裏一口口塞着，

“……爸，爸，你不用再吃饅頭了，不用再吃饅頭了……”

中年男人眼眶紅着，抓住了自己父親的手，

老人聞聲，緩緩轉回了頭，先是愣愣着看着自己兒子，緊隨着，眼神恍惚着，臉上露出了笑容，

“……兒子，聽話，乖乖待在家裏，爸得去上工了，等爸回來，爸給你買糖葫蘆。”

說着話，老人再伸出手，摸了摸中年男人的頭髮，

“爸，你看看我，你兒子已經長大了，已經長大了……”

中年男人渾身顫着，抓住自己父親的手，說着，

“……該我孝敬您了，該我開汽車載着你了，你不用再攢了，不用再只吃饅頭了。”

中年男人眼眶紅着，說着。

老人聞聲，看着自己兒子，目光恍惚着，愣愣着，看着，

“……長大了，兒子，長大了……”

老人呢喃着，說着，又轉回頭，看向了旁側，臉上笑着，說着，

“……孩他娘，你看到了沒，孩子長大了，都知道心疼他爸了……”

“……爸，對，我長大了……不用再吃饅頭了，我有錢，爸你看，我有錢了……”

中年男人說着，慌亂着，從褲兜裏，翻着，將兜裏的銀行卡，錢，全翻了出來，放到了老人身前，

“……不用，不用再吃饅頭了……”

老人看着自己兒子，呢喃着，笑着，說着，

“對，爸，不用再吃饅頭了，不用再吃饅頭了……”

中年男人眼眶紅着，說着，端起了旁邊的湯碗，拿起了湯匙，

“……爸，你喝湯，你吃塊雞肉，我餵你……”

中年男人說着，用湯匙盛着湯，小心着往他父親嘴邊遞着，

老人愣愣着，看着自己兒子，緩緩張開了嘴，放下了手裏拿着的兩個饅頭。

……

“……先生。這位老爺子，您的粥來了。”

服務員端着粥，重新走到了旁側餐桌旁，出聲笑着說着，將粥放到了餐桌上，

“謝謝……爸，喝粥嗎，我給你喂。”

中年男人道了聲謝，又轉過了頭，看向自己父親，

老人愣愣着，看着自己兒子，緊隨着，眼眶紅了起來，渾濁的淚水從眼眶中涌出，

“……娃，你媽她走了……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沒事兒，爸，沒事兒……以後爸你就跟着我住，吃完飯，我們就回家，就回家……”

中年男人眼眶也紅着，說着，

“回家……回家……”

老人呢喃着，重複着，緊隨着，臉上又浮現出笑容，

“……娃，你啥時候回來的，我去跟你媽講，讓她給你做點你喜歡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