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上來了，水又淹上來……就要淹過來了……”

“跑啊，趕緊跑啊……救命啊，救命啊……”

“……別怕，沒事的，去到山上就好了，去到山上就好了。”

沿着向上延伸着的山道，抱着孩子的父母，拉着妻子的男人，一衆村民朝着山頂上跑着。

小孩的哭鬧聲，大人恐慌的呼喊聲，慌了神村裏人的反覆呢喃聲，混雜在漸近的洪水轟鳴聲中響着，

一個個村民的衣襟上，褲腿袖口上，臉上，雨水不斷往下淌着，似乎正有雨水，不斷往下衝刷着往山上跑得村民，

似乎是山道泥濘，不時有人栽倒，身上沾染上些泥水，又慌張着，爬着，從地上站了起來，往着山上跑着。

山道上，嘈雜着，擁擠着，混亂着……

……

“……前面的同志再跑快些，後面的同志別慌，別擠，不能亂，亂了都跑不了……”

綴在人羣最後的那名軍人，朝着山道上混亂着的人羣大聲喊道，

聲音傳出後，很快又被那洪水聲，嘈雜聲，哭喊聲淹沒，軍人一遍遍喊着，

“大家別慌，我一直在大家後面，水還沒淹上來，大家別慌……”

……

“……小心點。”

“謝謝，謝謝……”

伸出手，軍人攙扶住了個快摔倒在地上的年輕人，

年輕人慌忙道了聲謝，便又朝着山頂，拼命擠了過去。

“……大家都別慌……”

望着那年輕人踉蹌着擠進人羣，軍人再次出聲喊了起來。=

“同志，那位軍人同志……”

同樣綴在人羣最後的老人放緩了下腳步，轉回頭，望了望身後山腳下，又看向正朝前喊着的軍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話到一半卻沉默下來，

“……老伯，”

軍人聞聲，頓了頓，沒有回頭去看山下，也沒回答，只是轉過頭看向老人，大聲着喊道，

“你快點往上走，去前面維持下秩序吧。”

聞言，老人看了看這軍人，搖了搖頭，

“你去前面吧，我歲數已經大了……”

“老伯，我是個軍人。”

軍人大聲着，回道，

“老伯，你趕緊去前面吧。”

聞言，老人再看了看軍人，沒再說話，

轉過身，朝着人羣前跑去。

“……都別擠，擠着誰都跑不了。”

……

旁側，看了眼這軍人，再看了眼身前山道上，混亂着，擁擠着，朝着山上去的村裏人，

廉歌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沿着這已經雜草叢生的山道，聽着身後那洪水的咆哮聲，往山上走着，看着。

……

人羣中靠後的位置，

一個挺着肚子的孕婦被慌張擠過的村裏人撞了下，踩着山道上，孕婦踉蹌了下，還是藉着手裏的根棍子勉強站穩了，

只是卻掉了隊，落在人羣之外，

一隻手撐着那棍子，一隻手捧着自己腹部，孕婦臉上帶着疲憊，汗水混雜在雨水中，順着臉，順着衣服，往下流淌着，

喘着粗氣，孕婦望了望擁擠着的人羣，和人羣之上的山頂，再摸着，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

重新邁開了腳，孕婦費力着，杵着那棍子，往着山上，繼續一步步走着，

只是幾步之後，孕婦似乎腳底有些滑，再踉蹌了下，

“……沒事兒吧？”

一旁正朝前喊着的軍人注意到了落在人羣外的孕婦，幾步走上前，扶了下，

“謝謝……”

孕婦搖了搖頭，道了聲謝，望向山上，再朝着山上，費力着，挪開了腳步。

“……大姐，我揹你上去吧。”

軍人見狀，再走走上前，出聲說道。

聞言，孕婦看了看蹲下身的軍人，再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沉默了下，沒拒絕，

“謝謝……”

“沒事兒，大姐，這是我的職責。”

軍人笑着說道，揹着那孕婦站起了身，追上了人羣。

……

“前面的同志再走快些，後面的同志不要慌……”

山道上，軍人的喊聲混雜在呼喊聲，哭鬧聲中，

軍人背上，那孕婦沉默着。

“……大姐，大哥呢，在外地工作啊。”

軍人再喊了聲後，同背上的孕婦說着話，

聞言，孕婦沉默了下，轉過頭，看了看身後的山腳，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在山腳，村子裏。”

軍人聞言，沉默下來。

……

“……水又淹上來，水漲上來，快跑啊，快跑啊……”

“爸爸，爸爸……”

旁側，洪水轟鳴聲在廉歌耳側漸近，身前，一衆朝着山上跑着的村子裏愈加顯得慌亂，

一衆村裏人恐慌着，拼命着，往前擠着，山道上擁擠着，混亂着，

不斷有人跌倒，或是慌忙着爬着再站起身，再擠進人羣中，或是被身後的人踩過，再難站起身，只能浸着泥水，望着那山頂，往前爬着。

……

“別慌，別慌……”

軍人大聲喊着，話音被漸近的洪水聲，和嘈雜聲掩蓋。

山道上，依舊混亂着。

旁側，廉歌挪着腳步，看着身側不遠拼命喊着的軍人，聽着已經在耳側的洪水轟鳴聲，拍打着山體的激盪聲，微微頓了頓目光。

而就在這時候，揹着那孕婦的軍人，在山道上，跪着栽倒下來，褲腿被泥水浸溼，

揹着孕婦，撐着地面，軍人費立着，似乎還想站起身，卻又再栽倒，重重跪倒在山道上，

“……大姐，不好意思，怕是背不了你了，你快往上走吧。”

跪在地上，軍人轉頭衝着孕婦笑着說道，

孕婦聞言，看了看軍人，再看了看軍人的腿，

軍人左腿上，骨頭已經扭曲，斷裂的骨頭刺穿了皮肉，血順着雨水，往下流淌着，

“……不知道這被這洪水裏什麼東西給砸了下……大姐，你趕緊走吧，水上來了……”

軍人咬着牙，說道，

“謝謝，謝謝……”

孕婦重複着，看着軍人說着，

“快走吧，趕緊走……”

軍人說着。

孕婦爬起了身，撐着棍子，捧着腹部，費力朝着山道上，繼續走去。

……

“……大家別慌，別慌，我就在大家後邊，都別擠……”

趴在那山道上，軍人的迷彩服上已經被渾黃的泥水浸溼，

似乎不時有浪捲過，軍人的身體晃動着，

費力着，仰着頭，軍人嗓音嘶啞着，一遍遍朝着山道上的一衆村裏人喊着，

“……別慌，不要慌……前面同志跑快些，後面同志跟着，不要擠……”

“大家別慌，別慌……”

喊聲混雜着洪水的轟鳴聲，在山道上一遍遍響着，一點點漸弱，

似乎又是道浪捲過，軍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那喊聲，也在山道上平息。

……

看着那軍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廉歌微微頓了頓目光，轉回了視線，

看了眼那不遠處，嘈雜着，擁擠着，慌亂着的人羣，廉歌重新挪開了腳步，朝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