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村外，山丘上，緊靠着山林的一塊田地裏，

中年男人抱着女兒，重新停下了腳，那把殺豬刀被扔在地上，

眼神恍惚着，出神着，中年男人擡着頭，望着周圍，

四下，都看不到人影，身前，田地裏，是一座墳墓。

墓前，擺着盤水果。

望着那墳包那墓碑，水果，出神片刻過後，中年男人轉回了頭，

抱着他女兒，腳下有些踉蹌地朝着田地緊靠着山坡的那邊緣走去，

“……蕊蕊，你先在歇會兒，在這歇會兒……”

弓下腰，中年男人小心着，將女兒靠着山坡坡面，放了下來，

“爸爸馬上就來陪你……”

嘴裏念着，讓女兒靠在田埂邊坐下後，中年男人重新直起了身，拿着那手裏的鏟子，再掃了眼周圍，

一步步挪着步子，走到了田地裏墳墓前。

“慧珍，我帶蕊蕊來看你了……”

望着那墓碑，中年男人眼神恍惚着，嘴裏呢喃着，念着，

又停頓片刻，中年男人提着那鏟子，走到了那墳墓的旁邊，

就在那墳墓旁邊不遠，下了鏟，一鏟一鏟往下掘着。

……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蕊蕊先和媽媽說會兒話，爸爸這裏馬上就好了。”

中年男人往下一鏟一鏟掘着，不時擡起頭，朝着靠在田埂邊的女兒，臉上笑着，說着，

四下，無人迴應，清風帶走話語聲，田地裏，愈加顯得安靜，

“……馬上，爸爸就能來陪蕊蕊和媽媽了……這次爸爸陪着你，蕊蕊想做什麼，爸爸都陪着你。這次，蕊蕊想和爸爸說話，爸爸再也不會走開了，爸爸就在你旁邊聽着，聽着蕊蕊跟爸爸講話，哪也不去……”

話語聲混雜着鏟子鏟着泥土的聲音，一個墓坑漸漸出現在中年男人腳下，

“媽媽也會陪着蕊蕊，我們一家，都會在一起……”

說着話，中年男人停下了手，

“好了，蕊蕊的已經挖好了，接下來是爸爸的。”

中年男人笑着對靠坐在田埂邊的女兒說了聲，從那挖好的墓坑裏，爬了出來，

就在那墓坑旁邊，再次下了鏟子。

……

“……慧珍，蕊蕊長得像你吧，眼睛鼻子可都像你呢。長得可漂亮了，以後大了啊，來家裏想娶蕊蕊的，肯定都能踏破門檻。”

鏟着，中年男人不時轉過頭望着那墓碑，和靠在田埂上的女兒說着話，

話音落下，中年男人又轉回頭，看着腳下漸深的墓坑，有些沉默，

“……就是，蕊蕊再也沒辦法長大了。”

“……慧珍，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女兒，我害死了蕊蕊，我害死了她……”

說着，中年男人再下了一鏟，

“……我好像一直在犯錯，一直都在犯錯……”

嘴裏一遍遍念着，中年男人漸漸再次沉默下來。

……

“……好了，好了，都挖好了。”

站在墓坑裏，中年男人轉過頭，朝着田埂邊的女兒笑着說道，

緊隨着，便有些費力地從那墓坑裏爬了出來，

拖着那鏟子，再望了眼四周，中年男人有些踉蹌地走到了女兒的身前，

伸出手，準備將女兒再次抱起，緊隨着，又頓住了動作，

低着頭，中年男人看着自己身上沾染着的泥土，往後退了一步，一點點仔細地將那泥土拍乾淨了過後，才又重新走上前，

“爸爸身上髒，別把蕊蕊的裙子也弄髒了……”

中年男人笑着，蹲下了身，伸出手，抱起了女兒，

“好了，蕊蕊，爸爸抱你過去，我們過去，陪着你媽媽……”

小心着，連帶着那棉被，中年男人抱着女兒，站起了身，

一步步挪着，手裏還拖着那鏟子，中年男人抱着女兒，走向了那緊靠着墳墓的墓坑。

走至墓坑前，中年男人停下了腳步。

“爸爸抱你下去，抱你下去……”

抱着女兒，中年男人緩緩蹲了身，

順着那墓坑邊緣，用背磨着，一點點下到了墓坑，

泥塊順着邊緣滑落，中年男人後背上蹭出道道血痕，卻彷彿渾然不覺，只是笑着，看着懷裏的女兒。

緊隨着，笑容又漸漸褪去，中年男人沉默着，抱着女兒，蹲下了身，

小心着，連帶着那棉被，中年男人將女兒放到了墓坑底部。

望着自己的女兒，中年男人沉默着，

許久，重新站起了身，

轉過身費力着，重新爬出了墓坑。

……

“……蕊蕊，別害怕，爸爸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爸爸馬上就來陪着你。”

墓坑旁，中年男人望着墓坑裏的女兒，嘴裏一遍遍念着，手裏抓着一把的泥土，卻始終沒往墓坑裏放下。

“爸爸就在你旁邊，就在你旁邊陪着你。”

念着，中年男人終於還是放下了那把泥土，泥土灑落，散落在墓坑裏，女兒的身上，

望着，中年男人沉默着，再頓了頓，才蹲在那墓坑旁，用手一點點往墓坑裏覆着泥土，

“……爸爸會小心點的，不會讓這些泥土砸疼蕊蕊的……蕊蕊就等一會兒，等一會兒，爸爸就來陪你，還有媽媽了……”

手捻着細土，中年男人從女兒腳的位置，小心着一點點覆着薄土，

腳上，腿上，身上，泥土一點點覆蓋着，終於，到了頭部，

望着他女兒，中年男人手不禁再次停頓，

“……蕊蕊，蕊蕊……”

張了張嘴，中年男人眼神恍惚着，喚了兩聲，又沉默下來，

手鬆了開來，一把細土散落在他女兒頭上。

……

又覆了些土，中年男人站起了身，拿起了旁邊的鏟子，

沉默着，一鏟子，一鏟子覆着。

墓坑漸漸被填平，再漸漸隆起個墳包。

中年男人頓住了手，扔下了那鏟子，

望着身前兩個墳包，中年男人眼神恍惚着，出神着，

“……慧珍，蕊蕊，我這就來，這就來陪你們了。”

說着話，中年男人彎下腰，撿起了那把殺豬刀，

擡起頭，朝着四周遠處望了眼，中年男人拿着刀，走向那剩下的墓坑前，

看着墓坑，中年男人拿着殺豬刀，順着墓坑邊緣，一點點爬了下去。

……

靠在墓坑邊，中年男人擡着頭，望着墓坑外，遠處，

又轉過頭，看着身邊的兩個墳包，臉上，漸漸露出些笑容，

緩緩擡起那把殺豬刀，中年男人也緩緩轉回了頭，

“蕊蕊……爸爸就來陪你，就來陪你……”

嘴裏呢喃着，中年男人拿着殺豬刀，舉到了眼前，

刀似乎即將落下，

緊隨着，中年男人舉着殺豬刀的動作不禁頓住，

在那殺豬刀上，中年男人頓住了目光。

似乎是因爲之前拿這把刀削過蘋果，那刀上，還沾着未洗去的蘋果皮，

望着那一小塊蘋果皮，中年男人的目光恍惚出神着，停頓着，

刀，久久未落下。

“咚。”

許久，刀被放下，

“對不起，蕊蕊。”

墓坑外，天空中，太陽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向着墓坑內，揮灑進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