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你這剩下這些菜還要不要，不要我就直接給倒一起了。”

“……不要了，直接倒一起……”

院子裏，吃完飯的一衆賓客相繼離開，一張張餐桌旁，已經開始有人收拾碗筷，

混雜着的話語聲漸遠，院子裏漸安靜下來。

餐桌旁，僅剩下廉歌一人。

收拾着碗筷的人，就在廉歌旁側幾桌收拾着。

拿着筷子，廉歌不緊不慢，隨意吃着，不時給肩上的小白鼠夾一筷子。

……

“……媽，你怎麼又出來了，不是讓媽你睡會兒嗎？”

“……我睡不着……”

院子邊，之前被攙扶着回臥室休息的老太太，再佝僂着走出了房間，又走到了堂屋門邊，

沉默着，緩緩轉動着有些渾濁的視線，望了望空蕩蕩的堂屋裏，老太太再轉過了頭，看向了院子外，

“……媽，外面有我們呢，你不用操心……你要睡不着的話，就靠在牀上休息會兒……你要看電視嗎，我把電視給媽你打開吧……”

中年女人伸手攙扶住了自己母親，出聲說道，

“……躺在那牀上，我總是忍不住伸手去碰碰旁邊……旁邊空了啊……”望着堂屋外，老太太說着。

聞聲，中年女人張了張嘴，看了看自己母親，卻終究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怎麼讓人一個人坐在那兒……哪有這麼待客的……”

老太太轉動着渾濁的視線，望着院子裏，似乎是看到了廉歌，再出聲說道，

“……要是你爸看到啊，又該教訓你們了。”

緩緩轉過頭，老太太對着中年女人說了句，

又佝僂着身，挪着腳，朝着廉歌那桌走了過去。

中年女人見狀，又趕緊追了上去，攙扶住了老太太。

……

“……不好意思，小夥子，幾個孩子不懂事。”

老太太走到了桌旁，出聲說道，

轉過視線，廉歌看了眼佝僂着身子，在桌旁站着的老太太，頓了下目光，再微微笑了笑，

“老人家客氣了。”

聞言，老太太搖了搖頭，

又轉過身，看向了中年女人，

“……我就在這兒坐會兒吧……你去，再給我拿雙筷子吧。”

“……好，媽，我去給你拿筷子……”

攙扶着老太太，又拉過旁側不遠，之前老太太坐得那椅子，中年女人扶着老太太坐了下來，

又應了聲，轉身朝着屋子裏，廚房裏再走了去。

……

看着自己女兒走進了屋裏，又再看了看那空蕩蕩的堂屋裏，老太太再沉默下來，

緩緩再轉過頭，似乎望着院子裏，老太太眼神有些恍惚，臉上卻平靜着，

“……我這幾個兒女啊，歲數都這麼大了，有時候啊，還是放心不下他們幾個。”

不知是對自己講，還是對廉歌講，老太太講了句，又再頓了頓動作，沉默下來，

廉歌沒轉過頭，也沒多說什麼，拿着筷子，再夾了筷子菜，吃着，只是靜靜聽着。

“……都這麼大歲數了啊，做事情啊，還是毛毛躁躁……”

“……有時候啊，還真是放心不下。”

說着，老太太又再重複了遍。

“……不過啊，老大啊，也都是當爺爺的人了。最小的那個，孩子都也已經那麼大了……”

說了句，老太太又再沉默了下，沒再繼續說下去，

廉歌聽着，也沒多說什麼。

……

“……媽，給……”

走進屋裏的中年女人拿着副剛洗過的碗筷，再快步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瀝了瀝碗底還沾着的些水，中年女人將碗筷和個小湯勺，放到了老太太身前桌上，

“……媽，鍋裏還有點蹄花藕湯，還熱着，要不我給你再拿個碗盛點吧。”

放下了碗筷，中年女人收回手，又再出聲說道，

老太太緩緩轉過頭，看着自己女人，渾濁的目光停頓了下，點了點頭，

“……盛兩碗吧，給這位小夥子，也盛一碗……”

“……好，媽，我這就去盛過來。”

似乎是因爲老太太願意吃些東西，中年女人有些高興着應了聲，緊隨着，趕緊轉回了身，朝着屋子裏，廚房再走了去。

……

看着自己女兒再走進屋裏，老太太緩緩轉過了頭，再看了看院子裏，

院子裏，另一邊，剛收拾出的張餐桌旁，之前那主持葬禮的老道士，正往着桌上鋪開張紅紙，又拿出了只毛筆，似乎要寫些東西，

老太太望了望那處，又再緩緩轉回了頭，望向了院子前，那村道，

沿着村道，望向之前那送殯的方向，

“……之前他說，這兩天要去那山上，把地翻翻，要是去了啊，這會兒他就該回來了……”

說了句，老太太再止住了聲，只是望着那處，沒再出聲。

“……媽，爸他已經……媽，你心放開些吧，別慪氣了。”

盛着兩碗湯，小心着，中年女人再重新從屋裏，走了出來，

似乎是聽到老太太的話，中年女人說道，

“……不慪氣，不慪氣了……”

老太太緩緩轉回了頭，望着自己女兒，緩緩搖了搖頭，說着，漸又再沉默下來。

“……你不慪氣就好。”

聽着老太太的話，中年女人有些高興，小心着，端着兩碗湯，走到了桌邊，

“……小心着點。”

老太太看着自己女兒端着的湯，出聲再說道，

“……小時候啊，你也是這樣……有回啊，端着碗湯，倒了全灑在自己身上……”

“……沒事兒，媽……那時候我纔多大啊……”

笑着，中年女人應着，小心着，將一碗湯放到了自己母親身前桌上，又轉回了身，將另一碗湯放到了廉歌身前，

“謝謝了。”

伸手接過，廉歌道了聲謝。

“……客氣了。”

中年女人應了聲，又轉回身，看向了自己母親，

“……都那麼久了，媽你還記得呢……”

“……倒在腿上，起了一長串的泡，嚇得你爸……”

老太太望着自己女兒，說着，又再停頓了下，

“……是啊，現在你也大了……媽也就放心了。”

望着自己女兒，再說了句，老太太緩緩着，再轉過頭。

……

“……主人家，過來看下，這鍋裏還剩下些沒動的菜，你看是給你單獨剷起來，還是怎麼……”

“……那媽，你先喝湯，我過去看看。”

屋裏，操辦喪宴的廚師收拾着東西，朝着屋外喊了聲，

中年女人應了聲，又轉回身，對着自己母親說了句，便又朝着那屋裏走了去。

看着自己女兒走進屋裏，老太太緩緩着，再轉過頭，

低着頭，看着身前碗裏的湯，拿起了勺子，盛了勺，緩緩喝了口，

“……這老四啊，從小就毛毛躁躁，就跟個男娃似的……不過啊，知道心疼人……”

拿着那湯勺，老太太看着，說着。

拿起湯勺，廉歌盛了勺湯喝，轉過視線，看了眼老太太，再轉回了目光，也沒說什麼。

院子裏，愈加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