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是...

在場玩家提起武器，盯着植物球體，隨時準備出手將裏面的東西碾成齏粉。

“是我，”

植物圓球裏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自己的身份，

良久才緩緩說道：“我是Ω。”

嗯？

李昂一挑眉梢，他剛纔確實殺死了紅衣老婦，聽到了系統提示，“你怎麼沒死？”

“...”

自稱Ω的存在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在玩家進入酒店的第五晚，我收到了【別被殺】的便籤，

然後便遭受到了一頭木質車輪狀怪物的攻擊，

它能夠大幅度削減外界的物理、能量、靈魂攻擊，

剛好剋制我的能力，

我費了很大功夫才勉強將其殺死。

在我原地療傷的時候，0108房門被從外側開啓，

紅衣老婦衝了進來，將我殺死並吃掉。

現在的我...既是Ω，也不是Ω。”

？

你擱這搞哲學思辨呢？

似乎是看出了李昂等人的疑惑與不耐煩，

那聲音繼續說道：“疫醫應該知道吧，第歐根尼。”

聽到這個名字，疫醫眼皮一跳，騾子眯起眼睛，白浩正沉默不語。

李昂保持着對藤蔓球體的警惕，饒有興致地問道，“那是誰？”

“這個第歐根尼，不是歷史上那位公元前四世紀的古希臘哲學家，而是一個....很奇怪的玩家。”

疫醫猶豫片刻，給出了不太確定的答案，

他看了眼其他同伴，說道：“各位應該知道吧，惡魔科學家聯盟與其說是公會，

倒不如說是個散漫的同好社團。

建立公會的會長，真理之側閣下，從來都沒有露過面，

平時公會事務，比如維持公會秩序，

組織組隊活動，

審覈入會申請，考察入會者是否有資格，

監督公會內部交易的公平，都是由幾個副會長與部長負責。惡魔科學家聯盟的成員都有一技之長，性格大多桀驁孤僻，特立獨行，不願意加入官方機構尋求庇護。

在那裏，技術交流永遠是第一位的。

理論知識書籍，工程建築、機械、設備、設施圖紙，武器工具設計藍圖，基因序列圖譜....

所有一切的知識與技術，都能被明碼標價，

通過拍賣或是以物易物的方式，兜售出去。

我們甚至還有一對一專業輔導課程，

只要出得起價錢，Lv1的萌新也能從Lv20那裏，通過記憶灌輸直接學到單細胞功能基因組學高通量測序技術體系，

學會如何在中世紀簡陋環境下，用初級法師級別的魔力，將小鼠胚胎改造成哥布林，再將哥布林改造成半獸人，最終將半獸人改造成堪比都市戰神兵王的強獸人。

而那位第歐根尼...”

疫醫停頓了一下，斟酌措辭，緩緩說道：“他不是公會的副會長或者部長，

但聽說在惡魔科學家聯盟還是以線上暗網論壇形式存在的時候，他就已經加入了。

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實力，

連官方機構與民間情報資料庫裏，都沒有任何關於第歐根尼的組隊信息。

他每次上線的時候，都會在工會裏，進行委託拍賣，售賣獨特技術。

那些技藝的門類完全不同，既有動力裝甲建造圖紙，也有魔法船建造說明書，甚至還有活聖人改造手術的說明指南...

據說那種手術需要掠奪他人的聖痕，將其轉移至自己身上，

一旦成功便能迅速獲得神子級別的力量，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除了受術者可能會被裁判所與聖殿騎士不死不休追殺之外。

另外，這位第歐根尼不接受遊戲幣交易，每次拍賣之前他都會放出知識技術的一部分，要求有興趣者自己找到他，

以物易物，或者交換自己某項獨特技藝，

若第歐根尼對此感興趣，交易則能達成，雙方進行互換——有時候一些低級玩家也能憑藉並不高級但頗具創造性的技術圖紙，

淘換到珍貴知識。”

“沒錯。”

植物球體中的聲音低沉說道：“在這次的任務之前，我就和第歐根尼做過交易，用製造虛擬靈魂的靈能技術，

從他那裏得到一張大腦解剖圖紙，

圖紙上所記述的，是一種名爲【噬者轉生】的獨特生物改造技術。

受限於惡魔科學家聯盟每次交易前都要簽署的保密契約，

我不能跟你們透露噬者轉生技術的具體環節，

但這項技術的大致效果，是將受術者自己的大腦狀態，備份儲存。

從宏觀上的端腦、間腦、中腦、腦橋、延腦...

到微觀上的腦神經元，

都可以像刻錄光碟一樣，完美複製，

將大腦的所有信息，全部儲存到受術者的一部分幹細胞當中。

受術者如果被什麼東西吞食——比如妖魔或者食人族，

這些幹細胞，就會自動激活，

它們能騙過食用者的免疫系統，逐漸替換食用者的某個器官，例如胃、腸、肺，

一開始這些器官會正常運作，和原來沒有兩樣，

但是，隨着時間推移，這些記錄了原來受術者大腦信息的幹細胞，

會偷偷汲取養分，在胃、腸器官附近，重新構造出一個微型大腦，

這顆微型大腦的宏觀微觀結構，都與受術者原本大腦一致，

完美繼承原本受術者在刻錄時的記憶、意識、人格、情感。

隨着時間推移，微型大腦會逐漸接管食用者的脊柱的功能，接管脊髓反射，

並在合適的時候，反客爲主，剝奪食用者的身軀控制權，

隔離食用者的大腦，

完成全面寄生、操控的效果——某種程度上就和鐵線蟲一樣。”

Ω頓了一下，緩緩說道：“【噬者轉生】的原本目的，

是讓生命本質強度有限的受術者，給自己尋找一個強大軀殼，藉助妖魔身軀重生。

我的生命存在形式異於常人，

當初也只是抱着充實資料庫的目的，與第歐根尼交換了這項技術，

並備份了一遍自己的大腦。

沒想到這次任務裏，紅衣老婦竟然真的吃掉了我的身軀，喝掉了我的腦子。

她知道我擅長靈魂技術，特意將我的靈魂攪得稀爛，

但她沒想到的是，我的微型大腦在她的身體裏緩慢生成，

新生大腦相當於NAS網絡存儲設備，能牢牢鎖定靈魂殘片，令我的靈魂不至於被其他東西徹底滲透、浸染、糅雜，

之前李日升和紅衣老婦戰鬥的時候，‘我’突然重新恢復了意識，並用靈魂衝擊，對紅衣老婦的行動造成一定干擾。

而現在...

呃，我在操控這攤爛肉的呼吸系統，發出聲音。”

“...”

李昂想了起來，之前戰鬥的時候，紅衣老婦是有幾次突然動作僵直停滯，白白捱了李昂好幾拳。

Ω似乎是在審視自己目前身軀的狀況，

沉默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噬者轉生】技術聽起來很詭異驚悚，但在實際操作層面，有着大量限制，

首先，它並不是單純的生物改造技術，需要配合靈魂與靈能技藝，不是誰都能學的。

其次，記錄了大腦信息的幹細胞，需要神魂時刻溫養，不能離開受術者的靈魂太遠，

因此也就沒辦法做成巫妖命匣一樣的存在。

再次，幹細胞必須聚集成腫瘤狀贅生物，

贅生物形狀恐怖，體積中等，比蘋果還大上幾圈，

沒可能像投毒一樣偷偷讓別人吃下，奪舍他人身軀，

除非那個人是個在地裏看見肉靈芝都會刨出來吃掉的傻子。

並且，捨棄了自己身軀的寄生者，必須等到徹底完成寄生，掌控軀體，

才能夠釋放靈能之外的其他技能，

這一過程中毫無反抗能力，

也就是紅衣老婦的身軀被我詛咒了，逐漸腐爛，才讓她意識不到自己已經被寄生。

最後，這項技能其實並不能真正做到轉生。

大腦接受信息，將信息提煉成數據，將數據儲存爲記憶，

記憶產生意識，意識構成人格，人格承載靈魂，靈魂依附軀體，軀體則受制於大腦。

大腦，是人類能成爲有獨立意識的智慧生物的閉環終點，

這一點上，大腦的優先程度甚至要高於靈魂。

現在的我，固然擁有Ω的大腦結構，繼承了Ω所有記憶，遺傳了Ω的人格。

我的能力，氣質，性格，喜厭，價值觀，

都和Ω一樣。

但，Ω原本的大腦已經徹底消失，

新生的大腦，只是一件精度極高的複製品，使用的材料和原本大腦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相當於仿照原來大腦的樣子，新做了一個。

而我的靈魂...”

那聲音停頓良久，沙啞說道：“似乎也受到了紅衣老婦身軀中的其他靈魂殘片所影響，

我能回憶起目隱之鬼、13MARK還有一些酒店住客的記憶，

感覺到記憶中的喜怒哀樂，有時候甚至會把自己和他們搞混...

我可能是Ω，

也可能是覺得自己是Ω的某種‘東西’...”

作爲一名技術擁護者，Ω一般不會這麼感性與多愁善感，

很少陷入忒修斯之船，或者赫拉克利特之河的悖論當中——一般人也沒那個閒心去糾結十分鐘或者十年前的自己，是不是自己。

只是這次他的大腦和靈魂都發生了錯亂，

大腦從無到有生長出來，靈魂也與他人糅雜交錯，

實在是沒法讓他泰然處之。

李昂點了點頭，“那麼，你的玩家信息呢。”

殺場遊戲的系統是不會騙人的，現在無論遊戲商城，還是民間拍賣行，都沒聽說過有改名卡這種東西。

微信都讓改名了，這破遊戲還不讓改，沒天理。

嗯...

如果有改名卡，而且改名卡很便宜的話，

李昂毫不懷疑會有大量玩家購買，

以修正自己殺馬特風格的玩家暱稱，

或是將暱稱改得更加中二。

【Lv17】【奪心首腦·Ω】

植物球體上方，浮現出一行半透明字跡。

在場玩家鬆了口氣，不過還是沒有放下武器。

驗明瞭Ω的正身，接下來要討論的，就是如何處置他了。

和黑聖子、旦菲不同，

Ω並沒有坑害過其他人，

而且之前戰鬥的時候，Ω還趁機控制了一下紅衣老婦。

就這麼不分青紅皁白殺了，似乎有些不太好。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清楚眼下形式的Ω很乾脆地展示了自己身上的技能、裝備、靈能信息，

表示自己安全無害，

並主動提出，讓李昂等人使用技能，限制他的行動，

等到3:30，若瘦高斗笠出現，則將他殺死——以防止Ω也和旦菲一樣，算作半死。

其他玩家同意了這一請求，

李昂解開植物球體，露出裏面爛肉般的紅衣老婦屍體，從屍體中找出了歐米茄的大腦，並將其放入柳無怠的玻璃瓶裏，

再由白浩正出手，用導管抽走了Ω身上的所有靈能。

隨後玩家們讓電梯廂降至一樓，

衆人待在電梯井裏，掛在高度不同、對應各自樓層的支架上，

等到3:29，衆人走出電梯井（Ω的玻璃瓶被放在一樓走廊）。

也許是Ω第五晚確實是死了，

也許是藉助【噬者轉生】，用紅衣老婦屍首與靈魂碎片的Ω被酒店認爲是完整生命，

總之瘦高斗笠，並沒有出現。

第七晚剩餘時間裏，衆人都待在各自樓層（李昂用紅衣老婦爲材料，幫Ω捏了個湊活着用的、內置了預防措施的臨時身軀，Ω承諾會在離開劇本後轉賬1500遊戲幣給李昂），

各憑本事，解決異常事件。

由於各樓層都住了人，或者死過人，

異常事件的襲擊強度，恢復到了第一晚的水平，走廊裏也看不到什麼異類晃盪。

李昂還在最後一晚3：30之後，於電梯井裏上下穿行，幫其他玩家解決事件，還順便想辦法誘殺了一個走廊異類。

————

現在時間是...第八天凌晨07:02。

白浩正站在走廊裏，看着走廊盡頭的鐘表，長吁了一口氣。

兩分鐘之前，系統的任務結束提示音就響了起來，其他人在電梯井裏道了別，很快就都傳送離開，脫離這座海豚酒店，

只剩下白浩正一人還待在這裏。

他來到之前和城戶由佳利約好的0912房間前，

咔嚓，

扭動門把手。

現在還沒到07：07的宵禁結束時限，

隨着他推開房門，房間上方飄落一張便籤，

上面寫着【請睡覺】。

他鎖上房門，按照指示，躺下入眠，

眼前景象徐徐旋轉，他再次來到石質拱橋之上。

他要去做一件事情。

拯救一個該得到救贖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