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片刻之前,李昂站在九品蟹黃堡門前,手中握着一張窄而長的黃紙,紙質軟而薄,感覺稍稍用力就會將其撕碎。
黃紙正面,用硃砂畫着佶屈聱牙、晦澀深奧的古篆籀體文字,文字兩側及下方,則是相互嵌套、相互勾連的古怪圖案,
那些圖案既像是是雲氣涌動,又像是海波翻騰,一旦盯得時間太長,就容易頭暈眼花,耳鳴陣陣,令人極想嘔吐。
這張符籙,是李昂從九品蟹皇堡裏拿到的,就夾在招待臺上方紙質宣傳冊當中,還露出了一個夾角,極爲顯眼。
在柳無怠熄滅冷光燈後,藉助貓眼夜視功能的李昂迅速找到了這張符籙,並用硃砂毛筆,在九品蟹皇堡的匾額下進行臨摹。
“符籙亦符字、墨籙、丹書,是符與籙的結合,起源於上古巫覡之術,始見於東漢,據說有召神劾鬼,降妖鎮魔,治病除災之能。”
李昂看着手中符紙,心中默唸道:“千百年所創作出的符籙種類難以計數,樣式千奇百怪,主要可分爲四類。
一是以兩個以上小字組合而成的覆文,
二是模仿雲氣或者古篆的雲籙,
三是由繁瑣複雜的圈點線條組成的靈符,
四是由神明形象與符文相結合的符圖。
隆恆商場中的符籙應該是傳統的雲籙,上面的古篆文字中,我能勉強辨別出的只有‘上世亡魂,斷地逮役,度上南宮’的字樣。
這段文字,來源於東晉所創、被稱爲道藏之首、萬法之宗的《太上洞玄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
在知曉異學會的存在之後,李昂找了不少的道藏典籍閱讀,可翻爛了經書也沒感應到所謂的“炁”,
(拼音爲qi,三聲。古代哲學概念,指產生和構成天地萬物的原始物質,與“氣”略有不同)
更別說通過“炁”,來抵達道藏中所說的神妙安寧境界,擁有種種不可思議之威能。
“這玩意跟街邊騙子隨手畫的鬼畫符一模一樣啊,真的能封印鬼魂麼....”
李昂收起黃紙,心中暗自吐槽,就算是他也沒辦法在缺少更多樣本的情況下,對符籙進行拆解分析,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這感覺,就好像原始人摸索智能手機一樣,好奇心快要瘙癢到爆炸。
李昂把柴翠翹叫了出來,指了指地上的符籙,問道:“你對這東西有感覺麼?”
從他胸前鑽出來的柴翠翹一臉懵逼,盯着他手指所指向的地面,問道:“什麼東西?是符籙嗎?”
果然,和系統描述的一樣,鬼魂無法發現臨摹下來的符籙。這就避免玩家前腳剛走,鬼魂後腳就來將符籙破壞的死局。
李昂眼前一亮,沒有多作解釋,在柴翠翹的強烈抗議中,伸手又把她塞回了胸口。
“我好像想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操作。”
他喃喃自語着,從蟹黃堡餐廳裏找出來幾根筷子,
在上面附着波紋能量之後,回到走廊中,把筷子當做飛鏢,悄無聲息地摧毀了走廊裏的監控攝像頭。
不受攝像頭監控的李昂,在第一個符籙臨摹圖案的旁邊十幾米處,又畫了個原模原樣的圖案。
柴翠翹忍不住探出頭來,好奇地問道:“爲什麼又畫一幅?”
“做個簡單的小實驗,”
李昂畫完了第二幅臨摹,去到五層中的其他店鋪,不急不緩地搜索起來。
柴翠翹眨了眨眼睛,“你不已經找出五樓的符籙麼?怎麼還搜?”
“你就是十萬個爲什麼寶寶麼?”
李昂撇嘴解釋道:“系統說的是‘找出散落在各地的六張不同的紙質符籙’,可沒說所有符籙都放在不同樓層。
按照系統的尿性,很有可能我們找了一大圈,最後發現只剩下一張沒找到的符籙,就藏在某位玩家的鞋底下。”
當然這只是誇張的說法,系統既然給出三個小時的時間限制,就不可能真把符紙藏在諸如地板夾縫、牆壁縫隙、通風管道等鳥不拉屎的地方。
總得顯眼一點,纔有可能讓玩家在三小時之內全部找到。
李昂仔仔細細搜了一圈五樓,最後在某座日料店的靠窗桌子上又找到了一張符紙。
“第二張和第一張的區別不大,不過還是看不懂。”
李昂風淡雲輕地承認了自己不擅長理解符籙的事實,在微信羣裏和柳無怠等人打了聲招呼,走下樓去,到了第四層。
他剛準備找個隱祕的地方畫下符籙,就看見天花板上方的監控攝像頭全部停機,同時微信羣裏傳來了新的消息。
疫醫:“我關掉了備用電源!主控室裏果然有鬼魂!在我摧毀汽油發動機組的一瞬間,那隻鬼就和迷失飛艇,或者說是迷失飛艇被老人鬼魂佔據的身軀,一起衝出了主控室”
疫醫:“他們現在正在追我”
疫醫:“我躲進了配電室的櫃子裏,這裏藏着一張符籙”
疫醫:“但是他們進來了!他們正在挨個敲門”
疫醫:“他們快發現我了”
手機屏幕上,單調乏味的文字,清晰透露出疫醫的恐慌與絕望,
眼前彷彿浮現出,他瑟縮於狹窄黑暗的櫃子隔間,驚恐萬分地聆聽着砰砰敲門聲。
敖勇:“堅持一下!我趕過來了!”
李昂剛想要不要從四層樓一躍而下前去支援,一陣轟然巨響就從隆恆商城地下一層傳來。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塵埃瀰漫,李昂將頭探出走廊欄杆,只看見下方樓層已經被煙霧所遮蔽,
而那堆濃煙卻並不刺鼻,反而有股怪異的芳香....
“香灰,做的炸彈?”
李昂驚奇詫異,卻見兩道身影從地下一層的大廳中掠過,
片刻後疫醫在羣中打字道:“我和敖勇甩掉了他們,已經逃出來了。現在在負一層畫好了符籙,準備分開,去樓上。”
不愧是資深者,哪怕剛在生死線上逛了一圈,還能穩定心神,繼續執行任務。
“地下一層,第五層,再加上第四層的話,六張符籙裏我們已經完成了三張。”
李昂蹲在第四層的地上,不聲不響地掏出硃砂毛筆,準備開始臨摹。
咕嚕嚕,一個紅白相間的小型橡膠皮球,順着米色石灰岩地板一路滾來,最終停頓在他的腳邊。
李昂擡頭,一個正臉和後腦勺都扎着馬尾辮的紅色童裝小女孩,雙手負在身後,正憨態可掬地扭着身子,站在自己身前。
“叔叔,幫我撿下球好嗎?”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說道,整張臉龐被烏黑濃密的馬尾辮徹底覆蓋,淋漓鮮血從黑色髮絲中不斷滴落。
叔叔?
隱藏在面具下的李昂變了臉色,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把球輕柔地丟了過去。
小女孩接住了球,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旋即又把球丟了過來。
“叔叔,幫我撿下球好嗎?”
李昂沉默着再次把球丟了過去,小女孩再次接住,丟了回來。
“叔叔,幫我撿下球好嗎?”
一人一鬼在四樓走廊裏玩着丟皮球的遊戲,那小女孩笑的跟吃了成長快樂一樣,開心至極。
換做平時,李昂倒是有閒心,好好讓熊孩子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無聊——他可是能在幼兒園沙坑裏面,用尿和泥巴,完成大衛沙雕像的男人。
但眼下再這麼玩下去,時間要不夠了啊....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李昂假裝接過小女孩丟過來的皮球,在觸碰到球的一瞬間,全身抽搐,躺倒在地,像是被重物砸到了一般,再起不能。
碰瓷這種事情,他可是專業的。
看到李昂躺倒在地,小女孩慌了神,“叔叔,你怎麼了?。”
我被你用球打出內傷了,你最好放我離開。
李昂沒有說話,但眼神中清晰的透露出了這種意思。
“叔叔,地上涼。”
地上不涼,可舒服了呢。
“叔叔,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吃掉了哦。”
李昂啪地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無聲地惡狠狠盯着對方,眼神中充分表達出“你想怎樣”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