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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被殺就會死 - 番外 涅槃之淚,革新之光 (w字免費)字體大小: A+
     

    冥古,辟世之初,天地荒蕪。

    天元世界,人神混居,先天之靈遍佈於地,萬千神鳥翱翔於空,其力可分嶺,斷河,搬山,開海,移世間一切事。

    後天之靈,即以人族爲首的諸多智慧生靈同樣遍佈世界,卻並無移山倒海之力,面對強大的先天之靈和神鳥,無論對方想要做什麼,後天之靈都總是無能爲力,只能接受。

    面對無常的衆神,人類有些選擇反抗,有些選擇祈求,有些選擇供奉,有些選擇遷移。

    而面對渺小的衆生,神靈有些選擇庇護,有些選擇肆意妄爲,有些選擇接受供奉,有些選擇大肆殺戮。

    混沌一片的世界,無人也無神知曉規矩,靈們順應着自己的心情而活。

    長風於天際呼嘯,穿過層層流雲與無垠的蒼穹,玄青色的靈光攜裹着漫天清澈的玄霧捲過天地,一隻龐然無比的玄鳥正於高空的正中央飛馳。

    玄霧所過之地,靈性變得活躍,草木可能開靈,野獸也可以啓慧,而後天之靈更是可以蒙受恩賞,獲得在這原始的冥古時代,珍貴無比的修行之機。

    故爾玄鳥所過之地,萬物衆生,即便是衆多先天之靈,衆多神鳥,也都恭敬地俯身讚美,讚頌其名。

    ——高穹玄清太初神鳥。

    即便是最桀驁不馴的魔神,最冰冷淡漠的仙靈,最高傲無情的神鳥,在面對玄鳥之時,也都畢恭畢敬,心懷愛戴,甚至是畏懼。

    因爲,在這無道的世間,在這所有靈都順應自己心情而活的天元世界,玄鳥的力量本身,可以讓祂作出一切事情。

    世間萬物,於這幾近於獨佔了蒼穹的太初神鳥而言,都不過是可以生殺予奪,肆意妄爲的玩物罷了,即便是世間的一切神魔和祂相鬥爭,誰勝誰敗恐怕也難說。

    而祂並沒有這麼做,甚至還時常展開雙翼,帶來純粹的靈性之霧,爲衆生開慧。

    所以單單就這一點,就足以令萬物衆生都感激於祂,崇敬於祂。

    對此,神鳥從一開始就沒有過這種心思。

    畢竟從誕生之始,祂就從未感受到過任何惡意。

    每天的生活就是傻乎乎的從天地的一端飛到另一端的玄鳥,時而追逐太陽在天空上的軌跡,時而沿着一條河流的流向飛行,祂樂呵呵的度過每一天,有些時候去東邊和一座會說話的山聊天,有些時候去南邊假模假樣的做個巢穴,心情好了還會去西邊的大海中洗個澡,以羽翼攪動無盡藍海。

    每一天,神鳥都過的非常充實,簡單。

    每一天,祂都過得快樂,無憂。

    所有人都對祂心懷敬意,心懷感恩,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過愜意了。

    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大概是有次追逐太陽軌跡的時候吧——一隻三足金烏開始追隨在祂的身後,爲祂處理種種雜事,照顧祂的生活起居。

    雖然說有點奇怪,但是爲什麼不呢?

    玄鳥默認了金烏的追隨,然後繼續自己每天四處亂飛的飄蕩生活。

    過去了一段時間,似乎也能算是漫長的時間,看遍了這天地萬物的玄鳥,開始將目光傾注在一些祂過去沒有關注過的地方。

    山看盡了,海看遍了,河流平原,峽谷盆地,一切的一切,乃至於蒼穹之上的奧祕,祂都已經知曉。

    即便是地底的情況,因爲有東邊那座會說話的山可以互相分享故事,所以祂也大部分都明白,而作爲回報,祂也爲那座不能移動的山轉告了整個天地中其他地方的事情。

    所以,神鳥便移動目光。

    不得不說,還真的很有意思!

    在天地南方的大洲,神鳥留下了一個簡陋的巢穴——但衆所周知,巢穴是用來休息的,而誕生自蒼穹的玄鳥又怎會休息呢?

    所以這個巢穴自從很長時間前,被造出一個大概後,就一直都是原本的那個模樣。

    而這一次,在神鳥回到南方後,祂便看見,在自己的巢穴周邊,有一支人類氏族的部落,正對着一根祂昔日褪下的羽毛舉行盛大的讚頌儀式。

    滿心真誠,滿心讚頌,滿心崇敬,滿心愛戴。

    這一支氏族全族都以玄鳥爲圖騰,忠愛玄青之色,他們又經常以羽翼裝飾自己,製造出種種羽翼一般的飾物,意圖想要飛上天空,追隨那曾經給予祂們恩賜的神鳥。

    ——我啥時候恩賜過他們了?

    那時的神鳥,心中的想法就是這樣茫然,而等到祂反應過來,那所謂的恩賜很可能就只是自己隨便一撓,掉下來的羽毛後,祂已經親自降臨在了這一部落的前方。

    ——這些小傢伙倒還挺有意思的,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還一直都在誇我……多來點,多來點!

    祂如此樂呵呵的想到,即便身後的三足金烏在嘆氣也是如此。

    而玄鳥的降臨,對於這個小小的部落而言,自然是至高無上的喜訊——他們立刻就舉辦了最爲盛大的儀式,將自己最好的獵物,最珍貴的寶物全部都放在祭臺上,對正好奇俯視他們的神鳥進行供奉。

    當然,無論是靈獸的肉,蘊含着靈氣的寶石,有着天生紋路的靈植果實……全部都是他們珍藏起來,平日都極少食用,動用的寶物。

    雖然,神鳥隨便吞吐一口靈氣,溢散出來的靈機,就無數倍於這點小小的祭品。

    雖然,人類用來祭祀的都是些神鳥不知道有什麼用的東西。

    但是……他們真的很開心,很高興啊!

    所以神鳥也開心了起來。

    【我很開心。】

    祂如此說道:【你給了我這些東西,那你想要些什麼?】

    “啊,玄鳥,神迴應我們了!”

    一時間,整個部落的人都誠惶誠恐——這一點對神鳥而言也非常有趣,祂察覺人類雖然準備好了禮物,但卻從未想過居然可以收到回禮。

    真奇怪啊,既然如此,那他們爲什麼要準備禮物?

    而就在一陣慌亂之後,氏族領袖終於商討出了他們的願望。

    “我們想要飛……我們想要飛行,可以追隨天神腳步的方法!”

    簡單的願望。

    幾乎是同一瞬間,在神鳥的意志下,一種可以駕馭狂風的天生神通修行法,便出現在了這一氏族所有人的心中,令他們可以御風而行,翱翔於天際。

    爲此,這一氏族的人類,便開始稱呼自己爲‘乘風氏’。

    這對於神鳥而言,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祂在回去後,還和爲祂整理巢穴的金烏炫耀:【今天遇到了有趣的事情,看見有人在祭祀我,我出現之後他們可開心了,還給我許多小玩意!】

    【我問他們想要什麼回禮,結果人居然沒想好,最後只是要了可以飛行的方法,真的太有趣了。】

    但金烏的回答卻令祂頗不開心:【太初尊上,您的威名遍及大地十方,他們崇拜您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日後請少和那些後天之靈接觸,他們不配與您交流,日後如果有想做什麼的話,儘管交給我便是。】

    雖然能理解是金烏的善意,希望祂不將時間浪費在那些祂認爲無意義的傢伙身上……但太初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既然有人愛我,那我自然也可以愛他啊。】

    隨着太初的實力越來越強大,神鳥的旅途,開始超出這個世界,祂突破了天元凡界的屏障,來到了無垠的虛空海中游蕩。

    而每一次從虛海中歸來,神鳥都會回乘風氏周邊看看情況。

    第一次歸來,原本只有幾百人的部落,變成了人口上萬的城池,原本使用籬笆,穿戴獸皮的部落民衆,變成了鑄造岩石城牆,穿戴麻衣和皮甲的專業獵人軍人。

    祭祀玄鳥的祭典,也變得正規起來,乘風氏找到了一種藥草,焚燒時可以釋放出玄青色的霧氣,令整個城市變得和玄鳥的羽毛一般色彩。

    第二次歸來,原本人口上萬人的城池,變成了好幾個城市的聯合,長老,首領,也都變成了城主們之間的聯合。他們之間偶爾會有鬥爭,但都崇敬玄鳥。

    也只有在聯手舉辦玄鳥祭典之時,他們纔會發揮出自己各自精湛的技術,搬出巨大的青銅玄鳥像,瑰麗的玄青玉石雕柱,和採集至九天高空中的天罡精氣。

    前面兩個還挺好的,有些意思,但是最後那個就令神鳥有些尷尬了——所謂的天罡精氣,本質上,是不過是玄鳥平日吞服天地靈氣,留下的……咳咳。

    雖然心意很真,但還是不了。

    而察覺到神鳥有些尷尬的心情這一點,第三個城池的首領和長老們都面若死灰,對此,神鳥只好出聲安慰,告訴他們這次是有點尷尬,但心意沒問題,下次再來就行。

    “居然,還有下次嗎?”本以爲獻上的祭禮令天神不滿意,都已經做好被懲戒準備的首領在聽見這句話後,頓時便震撼了。

    這片天地間的其他神魔,怎會有神鳥這般慷慨大度?所以既是感動,也是決心,他們於此立誓::“我以我的血脈立誓,當天神下一次歸來時,我乘風有寒氏必將最珍貴,即便是天神也會讚歎的祭禮獻上!”

    對此,神鳥並不以爲意——這世間萬物祂什麼沒見過?想要讓祂讚歎,不可能的啦。

    但是那份真誠的心,卻令祂開心了起來。

    【那我等待着。】

    第三次,神鳥在虛海中發現了許多生命,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在環繞天元的隕石羣中生活,倒也頗有一番樂趣。

    和那些生物交流了一會,知曉對方自稱爲‘妖’後,有些受不了它們身上氣味的神鳥便回到了天元。

    而這一次,昔日的乘風氏,已經變成了乘風國。

    傾全族之力,將主城擡升至天空,第七代乘風王仍然記得自己先祖時代的誓言,面對降臨而來,面露驚訝之色的神鳥,年輕的王率領着衆臣衆民,在飄蕩在半空的城市中,獻上了他們最珍貴的祭禮。

    那是一顆由天地清氣凝結而成,蘊含天地五行,以及無窮人心願力的寶石。

    這顆寶石並非天生,實乃人造,乃是乘風氏深入地脈深處,挖掘出的一塊純粹玉髓,匯聚衆多靈性寶石的靈力,再由乘風國數百萬國民齊齊祭祀祈禱而成。

    寶石釋放七色虹光,且有五行之氣以及五德人心輪轉,雖然其中蘊含的靈氣不值一提,精粹程度也有很大問題……但是,這等從未見過的,由後天創造而出,先天並不存在的事物……

    這等因前所未見,所以無比瑰麗的事物,即便是神鳥也爲之震撼,就連一直都對人類不屑一顧的三足金烏,在看見這顆寶石後,也不由得睜大了雙眼,用震驚的目光看向這些渺小的人類。

    原來,人造之物,人心之光,由後天之靈鍛造的心意,也可如此閃耀,不比先天之物遜色分毫!

    【謝謝你。】

    收下了這一份傾盡乘風國全力鑄造而出的寶石,神鳥的聲音都帶着一絲感動:【很好的禮物。】

    【人,說吧,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回禮?我太初可以保證,即便是虛空彼端太陽的光輝,也必然可以爲你們拿到。】

    “不需要,天神!”而乘風王哈哈大笑,他感應到了玄鳥的喜悅,所以也因此而喜悅:“您只需要注視我們,見證我們的榮耀!”

    “而我們,也必將會榮耀您!”

    【我……等待着。】

    懷着這樣的期待,神鳥再一次離開了天元——雖然說乘風氏自己說什麼都不要,但是祂又豈能真的毫無反饋?

    所謂的禮物,本來就應該是互相回饋纔對。

    而這一次,即便是金烏也沒有多說什麼,祂追隨着太初進入虛空,在離開天元前,名爲太昊的神鳥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這世間衆生。

    這一次,玄鳥與金烏一同橫渡虛空,祂抵達了歸墟太陽河的周邊,見到了那普照萬物之光的源頭,一面怪異的黑色透鏡。

    和金烏一齊在那裏徘徊了一會,截取了一段太陽河的光流,帶着這一份禮物,神鳥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天元世界。

    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爲歸墟的引力影響,又或許是旅途真的實在是太過漫長。

    時光飛逝的天元世界中,已經不存在乘風氏的蹤影。

    懸浮於天空中的乘風之城,已經消失不見,昔日興盛的人類國度更是消失無蹤——甚至就連山川,森林和河流都更易了形態和河道,一切熟悉的事物都陌生無比。

    當沉默的神鳥從厚實的泥土中,挖掘出城市的遺址,人類的殘骸,還有一些神魔的腳步和氣息後,無論是玄鳥還是金烏,在此時都陷入了無言。

    似乎是,一些先天之靈在這裏戰鬥過,亦或是單純的路過,所以乘風國就覆滅了。

    這並不奇怪——昔年太初還未關注世間時,祂就偶爾能看見這一幕。對於當時祂而言,這一幕和踩壞花花草草差不多,並不至於會有什麼額外的想法。

    人類,不過是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草芥,螻蟻,如同苔蘚一般的東西。

    不不不……倒不如說,對於永恆的神鳥而言,這世間的一切,又有什麼不是螻蟻草芥呢?

    尋覓着血脈的氣息,玄鳥找到了昔日乘風氏最後的些許血脈——他們已經重新變成了在山嶺中游蕩的部落,而他們已經不再崇拜玄鳥,而是崇拜一些原始的山靈,一些開啓靈慧的山間精怪。

    只能從他們穿着打扮,還是裝飾花紋等方面,看出昔日一絲玄鳥崇拜的影子。

    ——啊,這究竟是什麼感覺?

    從未被人施以過惡意,也從未對其他人施以過惡意,被所有存在愛着的神鳥,一直以來都開懷無憂的蒼穹之子,此刻心中被一種怪異的情緒所充滿。

    這種情緒,祂過去從未感覺到過,這種失去了什麼,且再難挽回的情緒……

    乘風氏,於祂而言是什麼?

    寵物?朋友?夥伴?

    還是陪伴了漫長時光的存在?

    不懂,這種感覺,根本從未感受到過。

    神鳥頭一次感覺到,自己似乎對自己都一無所知。

    【……他們忘記我了嗎?】

    所以,在漫長的沉默後,太初俯視着這個部落,然後低聲發問。

    【不,尊上,他們沒有遺忘。】

    而太昊垂下頭顱,在這方面,遠比太初有經驗的祂語氣有些複雜:【只是記得您的人,都死了。】

    太初其實根本沒搞懂人類的繁衍模式。

    在永生的祂眼中,人類的部落是一個集體,其中的一些死去,也有新生兒誕生,那便是新陳代謝,更新換代,就像是祂偶爾也掉幾根羽毛那樣。

    他甚至以爲人類的集體是永恆的。

    直到現在,在太昊的講解下,祂才明白,當記住了一些事情的人死去,且那些事情倘若沒有被告知給下一代人的話,那麼那份記憶,誓言和願望,都將會隨風逝去。

    而那些人,那些事情,就算是‘死’了。

    【所以說,人類其實都是一個個個體嗎?】

    知曉這一切後,神鳥如此自語:【那爲什麼人類之間,不會像是那些先天之靈一樣打來打去呢?我還記得當年,他們聯手合作,甚至能建造巨大的城市,王朝,有一個國王,皇帝統轄乘風國所有的子民。我還以爲那是一種修行法度,一種變強的修法。】

    【先天之靈和神鳥間可沒有這樣,祂們天天隨心所欲,沒辦法聯手。】

    【尊上……我想,那應該是,人類之間,有着規矩存在吧。】而金烏也低聲回答,祂的目光也同樣複雜。

    【規矩?】

    【就是約束什麼存在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的東西……一種可以規範所有存在行爲的事物。】

    【也包括我吧?】

    【您未必……您如此強大,就應該是制定規矩的存在……】

    【不,肯定要包括我。如果我連自己都無法規矩,又怎麼給其他存在定規矩——是不是,太昊?】

    【……確實,尊上。】

    一連串的問答後,玄鳥降臨。

    祂將自己珍藏的寶石取出,放在了那些乘風國的後裔,那些正對着祂瑟瑟發抖,俯首叩拜的部落民衆前。

    又施加了一些法度,可以庇護這個部落。

    然後,祂便轉身,起飛,離開。

    沒有回頭。

    很快,追逐那遺留下來的神魔氣息,玄鳥找到了摧毀了昔日乘風氏的神魔。

    那神魔漫無目的地行走着,祂看見山嶺,不避讓,就撞過去,看見河流,不邁步,就踩過去。

    祂行走於世間,渾渾噩噩,卻也自由自在,強大的力量讓祂可以不用做任何思考,就這樣隨着本能,隨着心情而行動,而不至於遭受一切阻礙。

    面對這神魔,太初終於明白了,那一直以來充斥着自己內心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那是憤怒。

    悲傷。

    不捨。

    還有……不甘心。

    所以,在這神魔即將踩踏在一羣成精野獸的巢穴上時,神鳥動了。

    只是伸展羽翼,隨便揮動,沒有使用任何技巧,那龐然無比,如同山嶽一般的,凝聚天地間不朽精氣而生的先天之靈就如同被打的樁那樣,直接在懵然中被打進地底,動彈不得。

    【太,太初尊上?!】

    直到這時,這先天之靈才反應過來,祂停滯的大腦開始思考,然後感到了一陣惶恐:【您這是……】

    太初神鳥與世無爭,這世間所有生命都不敢挑釁祂,這先天之靈自然也是如此,即便是被對方先出手攻擊,祂也不敢動手反擊。

    傻了才反擊,不反擊說不定不會死,反擊就一定會死啊!

    而神鳥沒有接話,而是將祂的氣息,還有和乘風國遺址有關的記憶,都傳遞了對方。

    【爲什麼要這麼做,太歲?】一爪踩在對方的腦袋上,玄鳥平靜地詢問。

    【不,沒有,沒有爲什麼……】

    此刻,這名爲太歲的神魔也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那個時候,我大概只是走了過去而已……】

    【只是些人類而已,雖然有些神魔走路時會刻意避開一下,但我平時都是不看腳底的……我甚至回想不起來那天我在發呆些什麼了!】

    對於神魔而言,太初的行動,本質上和找茬沒有任何區別。

    在這神魔的記憶中,祂只是一如既往地普通的度過了一天,甚至沒有任何特殊的遭遇。

    至於人類……那些螻蟻草芥一般的後天之靈……

    人與人的悲喜都不相通。

    更何況,人與神呢?

    誰會記得他們啊!

    神魔是真心如此想的,祂也真的沒有任何惡意。

    這神魔甚至對人類還算是溫和的一類,不會刻意去摧毀人類的聚集地,就像是不會去刻意搗毀螞蟻巢穴的熊孩子那樣。

    誰都有發呆的時候,而祂不過是恰好在發呆的時候,摧毀了乘風國而已。

    太初收攏羽翼,神鳥坐在地上,沉思了許久。

    很久很久。

    太陽起起落落,夜幕一次次降臨。

    蒼穹神鳥與金烏,以及地中不敢動彈的神魔,一齊度過了令草木枯榮了十幾次的歲月。

    這對不朽的祂們而言,不過是剎那罷了。

    而在此之後,太初開口了。

    【所以說,太歲。】

    祂站立起身,聲音變得沉重而威嚴:【我是不是很強?】

    【您是天元世界,當之無愧的最強。】

    而名爲太歲的神魔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用強來形容,果然還是有點怪,除卻東大洲的鴻冥山靈外,您根本就是無敵於世間。】

    【鴻冥不是我的敵人,祂是我的朋友。】

    輕聲回答,神鳥低下頭,清澈的雙目與太歲對視,太初平靜的說道:【所以,在我眼中,你們這些先天之靈,其實也和草芥蟲蟻沒有什麼區別啊。】

    【如果我踩死你,你會不會覺得很傷心,難過,不甘心呢?】

    平淡的語氣,令太歲瑟瑟發抖,祂戰慄着思考了一會後,便不得不點頭道:【會,的確,我會傷心,也會很不甘心……】

    【果然。】

    所以,太初閉上眼睛,至高的神鳥如此喃喃自語:【生命,都是一樣的啊。】

    【你會傷心,我會傷心,人類也會傷心。】

    如此說着,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玄鳥的眼角滴落,祂睜開眼睛,悲傷的對着高遠的天穹哀鳴:【明明都是會傷心的生命,明明都是一樣的存在。】

    【爲什麼,爲什麼非要互相傷心呢?】

    【爲何就不能有一個完美的世界,可以讓所有存在都不流淚?】

    神鳥的鳴聲,令天地振動。

    彷彿天空垂淚,天元世界的蒼穹因蒼穹神鳥的意志而搖晃,整個世界的清氣都開始溢散流淌,化作無數紛紛落落的雨水,彌蓋天地,令萬物衆生都爲之側目。

    而在天地齊哀,垂淚爲雨之時,太初對世間衆生宣告。

    【我要建立一個規矩,制定一個秩序,創造一個可以讓所有人都可以不再流淚,完美無比的世界。】

    【既然我是最強,我就應該這麼做——這就是我誕生的意義,這麼漫長的時光過去,我終於明白我強大的價值所在。】

    無論是金烏太昊,還是天靈太歲,都聽見這宣告。

    神魔與神鳥,都因此而震撼。

    於是,金烏與神魔俯首,至以大禮。

    【太初尊上……如若您想要建設這樣的世界,那我便追隨您,永生永世!】

    【尊上,我錯了……衆生皆有情,絕不能忽視……我願意追隨您,贖清我的罪孽!】

    ——神魔歷……元年。

    太初天帝立天庭,鎮衆神,擢升三千列星,以身化月,明耀世間。

    【陛下,仙天神庭已經穩定。】

    太昊天君的聲音傳來,帶着欣喜:【太歲祂成功構築了天羅大陣,諸星天道能夠容納的神魔更多了,我們正在逐漸成功!】

    【是嗎……】

    沉默的天帝高居蒼穹正中,祂俯瞰世間,那些衆生燈火。

    高穹神鳥眯起眼睛,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些東西。

    然後,祂便笑道:【引導衆生成就神魔,衆生皆是神魔,皆可成衆星……這樣的世界,應該能算是完美了吧。】

    【如若我變得更強,或許還能引導衆生前往更高處,那就更加完美了。】

    ——神魔歷,四十二萬年。

    大不祥降臨,太初天帝以身鎮世,還世間清明。

    太昊即位,是爲第二代天帝。

    【太昊!你究竟在幹什麼?你這樣給凡人確定了每一絲條條框框,又給所有仙神加上這麼多束縛,你難道覺得會有人開心嗎?!】

    有一個聲音,正在憤怒的詢問。

    【太歲……不,太陰辰主,你要搞明白,陛下已經走了,鴻冥冥主也沉寂,天地間秩序的代表已經沒有絕對的力量去鎮壓那些神魔,如果不依靠諸星天道的力量束縛衆神,你以爲這世間會太平嗎?】

    而有一個聲音,冷漠的回到:【還是說,你想要回到神魔歷之前,神魔自由自在,魚肉萬族萬民的年代?哈,你當初不就是那樣的存在嗎?】

    【太昊……不,天帝,我只是告訴你,衆生是生命,神魔也是生命,陛下昔日的願望是完美的世界,所有人都開心而不流淚的世界,而不是看上去太平實際上死寂一片的世界,你以氣運壓制包括神魔在內的天地萬物,只會迎來最可怖的反噬!】

    【那就讓反噬來吧——反倒是你,你難道覺得‘衆生皆可隨心所欲’這種願望可以達成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只要有一個人自在了,就會有第二個人也自在,雖然會經歷陣痛,但當衆生自在之後,便是完美的世界,而在這其中的所有痛苦和罪孽,都交給我來揹負不就行了!】

    【不可理喻!你難不成覺得你不會受到影響嗎?九幽之魔念,無論是誰都會被侵蝕的!】

    【榆木腦袋!既然總要有人被侵蝕,那爲什麼不能是我?】

    ——神魔歷,八十二萬七千年。

    大自在天魔主戰天帝于歸墟,雙雙寂滅。

    【大自在天魔主……果然,你是太歲的徒弟嗎?】

    歸墟太陽河周邊,諸天星盤所在之地,疲憊的天帝背靠即將凝聚完成的涅槃淚,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解脫:【你爲何要與我戰鬥?】

    而年輕魔神平靜的聲音響起:【爲了衆生。】

    而天帝嗤笑道:【可我也是爲了衆生,如若無我,誰知道這天下神魔,有幾個意欲稱帝,幾個意欲稱王——你的老師不願意當天帝,可祂不一樣想要以自己的道去創造完美世界嗎?】

    【老師是錯的,我也是錯的。但是,你比我們更錯誤。】

    而大自在天魔主如此說道:【如果戰勝了你,得到涅槃淚的我就要去擊敗老師,然後再擊敗現在的自己,一統仙天九幽,成爲真正的天帝,再去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

    【是嗎……好想法,太歲也會高興的吧。】閉上眼睛,金烏感應着背後涅槃淚溫暖的光芒。

    祂似乎回憶起了近百萬年前,天庭創立之初的一幕幕,然後便睜開眼睛,平靜地笑了起來。

    【但首先,要先勝過我!】

    ——神魔歷,八十三萬零十四年。

    人皇明正德絕地天通,神魔不存,仙天九幽遠去。

    端坐於王座之上,入滅的男人,如今正在做一場夢。

    ——入滅,滅度也。

    ——其意是爲涅槃。

    在這涅槃大夢中,男人做了一場聯通了前生今世的幻夢。

    在夢中,有一點金色的光芒,如同淚水一般,化作信標指引他向前——那就究竟是夢還是真實,說實話真的很難分得清楚,但總而言之,明正德順應着這光芒前進,他飛出了被絕地天通大陣封鎖的天元世界,來到了虛海,來到了歸墟太陽河,然後。

    就這樣,順着金色光芒的指引,進入了歸墟之中。

    而在這裏,一切都在逆轉,倒轉,重生反覆,一次又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能看見來自百萬年前,太初神鳥的悲慼,也能見證四十多萬年前,天帝墜天,太昊與太歲的爭執。

    他甚至能看見,大自在天魔主與天帝交戰,雙雙寂滅。

    那決絕無情,意欲衆生歸一的太皓,昔日爲了讓仙天存續,在天柱將傾的時刻,以身直面無數天妖天魔,最終在極度的決心中極盡昇華,超越了自己的極限,並得到諸星天道的認可,成爲了下一任神帝。

    以凡鳥之軀,辦到這一點,即便是天妖魔神都爲之敬畏。

    這就是造就這天元凡世現狀的起始一戰。

    不……那真的是起始嗎?

    明明一切,都源自於太初的淚水啊。

    當然,在這過程中,還有許多許多淚水……萬物衆生,天地神魔的淚水。

    無盡的淚水匯聚成了河,化作了海,變成了天,最終凝聚成了一點光芒,這光芒貫穿了時空,指引他重生,無盡的反覆,只是爲了尋覓出那通向完美的結果,這自創世之初便被傳承至今的悲願。

    在這場夢中,明正德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爲什麼會哭呢?

    不知道啊。

    而就在此時,他也見到了自己的淚水。

    那在第一世,因絕對的不甘,因爲憤怒,悲傷和不捨而流的淚水,不知何時也開始綻放金色的光輝,與他現在的淚水共鳴交錯。

    恍惚之間,三萬次的人生在他眼前一次次的飛馳而過,如同電影那樣,每一個細節都毫無遺漏。

    在這如夢似幻的,歸墟中逆反的時光中,宛如觀衆一般的明正德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閉上眼睛,他握緊了拳頭,明悟道:”什麼啊,果然是這樣。“

    淚流滿面的男人,此刻笑了出來:“我的三萬次失敗,也毫無疑問是不完美啊!”

    “如果我連這三萬次失敗的人生都不去拯救的話,我又怎能安心的說,我成功了,我可以創造一個完美的世界?”

    此刻,明正德回過頭。

    縱然是在歸墟中,但因爲涅槃淚的指引,他依然能看見遠方天元凡界的衆生。

    ——絕地天通大陣,終有一日會解開。

    仙神,天魔,天妖,即便是沒有神帝魔主,也是無比可怖的敵人。

    再加上那仍然存在於地脈深處的始源真龍意志,人類的未來遠遠沒到可以稱之爲安寧的地步。

    是的,的確如此,在聖皇的帶領下,在被絕地天通大陣保護的天元凡界內,衆生的確可以生活的太平富足,安寧而舒坦。

    他們不需要去探索宇外虛空的黑暗,不需要去思考未來的方向和道路,他們不再需要提防危險和強敵,去警惕那些可怖的神魔和妖邪。

    但是,大陣終有一日會消失的。

    那個時候,人類終有一天會走出去。

    那便是一個全新的,被混沌遮蔽的年代,無人能預測未來的年代。

    那個時候,人類能抵擋神魔嗎?

    那個時候,人類還能存在嗎?

    那個時候,人類還能像是現在這樣,幸福的生活嗎?

    ——誰知道呢。

    但最重要的是向前走。

    明正德想要陪伴人類就這樣走下去——他是人皇,即便他自己不這麼認爲,但他做的就是萬民心中人皇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現在不行。

    因爲,他還有錯誤需要挽回。

    完美必須被成就,因爲那正是萬物衆生的願望。

    “不用懷念我,也不必等我,儘管向前走吧。”

    凝視着遠方的世界,明正德轉過頭,男人的魂魄開始繼續順着涅槃淚的指引,逆流時光,朝着那一世世重疊的錯誤走去,他輕笑着:“因爲這就是我的願望。”

    “因爲人人都是我。”

    ——願衆生都成爲麒麟。

    時空扭曲,天元凡世,完美世界之外。

    另一個青年,也在做着浩瀚如寰宇,遍及萬界的大夢。

    “——我們要朝着遙遠的世界開拓!”

    在遙遠的神木世界中,有男人坐在月亮上的環形山上,這男人原本只是懷念地凝視着遠方已經變成神木星球的地球,但現在,他的雙眼中綻放出了光彩。

    所以,他擡起手,指向遙遠的赤色熒惑,徵天神木豪邁的發聲,開始再一次的征程。

    “——我們要前往新世界,開闢史無前例,全新的紀元!”

    輪迴世界,風與火之神的神殿整裝待發,即便是審判之神的教會也都雀躍不已——一個新世界,全新未知的領域,真正的新紀元,那是無盡的機遇,也是更加穩定的家園。

    在歸來之神的引導下,一艘艘由神明賜福的探索艦隊出發,而這一次,他們要邁向的,便不是區區七海,而是遼遠的虛空星海。

    “奧拉,你要做什麼?”

    神龍世界,已經創立教派,開始穩步發展的人造人少女聽見了自己結晶吊飾中,幾位魂體老師的聲音。

    對此,名爲奧拉的女孩微微昂首,用頗爲令人熟悉的語氣,以及自己清脆的聲音,道出了簡單幹脆的話語:“當然是去尋找龍珠。”

    “不是爲了許願,我只是想要知道,始祖之龍賦予龍珠的召喚之力究竟是怎麼運作的,我想要知道前往世界之外的方法。”

    “……你要知道這個幹什麼?”吊墜中,有這樣的聲音疑惑地詢問。

    而答案很簡單。

    “我想要,追逐老師的足跡。”

    “我要去見證燭晝的光輝。”

    夢漫長而悠遠,也短暫如泡影。

    萬界的光輝此起彼伏,如同海中的羣星。

    而在這幻夢中。

    蘇晝回到了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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