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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從忽悠劉備開始 - 第89章 知之為知之字體大小: A+
     

    「夫表功錄善,古今之通義也。茲念故議郎蔡邕,賢良方正,博學有道。雖僻處江湖十載,仍束身自修執節淳固,著《駁災異論》,洗刷張逆流毒。念念體憂君父社稷,斷斷無他,其心休休焉……

    值此多事之秋,本當拔擢顯位,然詢之左右,言公意不在仕。故念許由不仕有唐,帝德不衰;夷齊不食周粟,無損周望。王道不忍使久逡巡於朝,其賜金十斤、帛百匹、授關內侯,遣歸田裏。」

    「……幽州別駕李素,恭謹良篤、學兼數家、長於著述,又以運籌之功顯於北疆,特許幽州牧虞法外加例、舉其茂才,朝議授『護烏桓校尉擁節長史』,秩千石……」

    蔡邕和李素等人,低着頭靜靜聽朝廷使者宣讀完封賞敕命,心中的驚喜、詫異和不解,交織陳雜。

    蔡邕的內心尤其矛盾:「我什麼時候表達過不想回朝做官的態度了?為何陛下『詢之左右』后,拿許由之類隱士比喻我?真當我準備著書立說、教書育人度此餘生了?」

    雖然那些錢財賞賜還算豐厚,給個關內侯的名分,更是足夠有面子——雖然靈帝一朝的關內侯是明碼標價五百萬,已然淪為一種沒有食邑的純榮譽。

    相比之下,四個月前才剛掛上他「蔡氏門徒」名分的李素,已經從六百石的別駕進一步飛升到一千石的擁節長史了。

    只論品秩的話,這已經比蔡邕下野前當的議郎還高了。

    但不管怎麼說,蔡邕已經看到了重新崛起的希望,內心對李素也愈發感激。

    使者收起敕命,一切禮節完畢,才虛扶了一把蔡邕,低聲安慰道:「蔡公可是為陛下不召入朝而疑惑?稍安勿躁,朝中三公集議以為,如今還不到時機,待張舉覆滅之後,自然會召蔡公回朝。」

    蔡邕這才心中釋然,尷尬一笑:「哪裏哪裏,這些年得以拔擢後進,也頗慰平生。在朝在野,都是為天下蒼生謀。」

    跟李伯雅的交易哦不是交情,真是這輩子最划算的交情了。

    一番客套后,甄府分出一些家人自去款待使者。

    蔡、李則持敕命自回內院,但對他們的恭維狂潮卻顯然才剛要開始。

    「恭喜恭喜啊,李長史年僅18,便授秩千石。一年之內,四易其官,論少年得志,真乃本朝罕有。」甄家的幾個管事、還有今天來這兒晃悠的二少爺甄堯,連忙紛紛對李素道喜。

    「唉,官職大小不重要,都是為朝廷效力。」李素連忙謙遜。

    甄堯堅持道:「李兄過謙了,蔡公與李兄肯在寒舍著書刊印,使寒舍蓬蓽生輝,今遇如此大喜,自當設宴慶賀。想來用不了幾天,幽州那邊和中山本地,都有不少官員會來慶賀,招待的事情,請李兄放心,有我們甄家操持,不會墮了禮數的。」

    然後,甄堯就吩咐準備幾席最繁華高檔的酒席,讓管事陪蔡邕和李素飲宴慶賀。

    但他自己還有孝在身,就不陪喝酒了。

    與此同時,剛才躲在後面看熱鬧的蔡琰和甄家女眷,也才敢竊竊私語討論起鬨。

    有一個跟蔡琰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是甄家的大小姐甄姜,今天本來是帶着二妹來找蔡琰玩的,美其名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學習吸收一下「當世知名才女」的氣質。

    因為服孝的關係,她們每次來也絕對不會找李素玩,穿着一身白絹的裹衫孝服,非常謹慎禮貌。

    她們學識不如蔡琰,就拉着蔡琰偷偷問:「姐姐,那『擁節長史』是個什麼官?剛才的敕命都聽不懂呢,好話說了一大堆,到底是個什麼嘉獎?」

    蔡琰對朝廷官制頗為了解,便耐心解釋:「那是可以全權代表朝廷、負責跟烏桓各部交涉的使節呢。本朝蘇武出使匈奴、班超出使西域,皆擁節以代表朝廷威儀。」

    甄姜頓時驚訝:「哇,可李世兄才不到20歲啊,也並非豪門貴胄,這就能持節代表朝廷了?姐姐說的班超,便是『投筆從戎』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人吧?」

    二妹甄脫在旁邊聽了,也忍不住插話:「我聽兄長講過故事,班超可是帶領三十六人,就在鄯善國斬殺了匈奴使團五百人、逼迫鄯善王棄匈奴而歸漢呢。

    莫非日後李世兄出使烏桓,也能建立班超那麼大的功業?那還真是英武逼人、文武全才呢。」

    蔡琰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聽了甄家兩位小姐的腦洞,也是有些心馳神往。

    那可都是載入史冊、留下許多知名成語的美談了,師兄也能做到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師兄就是如此奇才吧……」

    三人敘談了一會兒,就相當於後世小迷妹喊了一堆666,倒也沒有往歪處想。

    主要還是她們過於年少,純粹類似初一女生當追星族的心態,感覺好奇驚嘆,並無他意。

    甄姜才剛剛13周歲,二妹甄脫12。另外三個連出門都沒資格的妹妹,甄道10歲、甄榮7歲、甄宓5歲——如此年幼能有什麼邪念?

    ……

    蔡琰被甄家小姐們纏住問東問西,問了很久。直到甄家小姐回去,她才抽出空來,回內堂偷看一下進展。

    蔡邕和李素,也已經被甄府的管事殷勤勸酒、飽餐了山珍海味、膏粱鮮腴。

    蔡邕年事已高,體力不濟,多喝了幾杯就被甄家的僕人服侍去屋裏睡下了。

    只有李素一個人箕踞坐在案邊、對着殘羹若有所思。還拿着一根銀箸,輕輕敲著面前的錯金銅爵,叮咚有聲,頗有後來所謂「魏晉風流」的名士儀態。

    漢朝的名士,還是很講究禮節的,衣服左衽右衽必須分清楚。披髮左衽那是蠻夷,所以哪怕是坐在那兒,也不會把外袍敞開,除非直接脫掉。

    李素喝得稍稍有點微醺,不但把外袍敞開了,而且坐姿也是箕踞,金刀大馬很是囂張、連頭髮都解掉了。一條腿豎着,胳膊肘橫在膝蓋上,用漢朝人的審美,着實有些狂浪不羈。

    蔡琰見李素這幅儀態,微微有些驚嚇,下意識以袖掩口,這才碎步靠近。

    「師妹,你們吃過了沒?這邊還有一席,是額外備着的,沒人動過,沒吃飽就再吃點吧——甄家小姐們要守孝,跟她們同席,怕是沒有酒肉吧。」李素顯得比前兩天稍稍熱心了些,指著對面一張食案,示意蔡琰不要客氣。

    這句話讓蔡琰稍稍緩解了緊張,微微一笑,走到那張案前、禮貌端正地跪坐下來。如今是九月底,竹席上還墊了軟軟的絲綿內襯坐墊,所以跪坐也不會讓膝蓋疼。

    「看來師兄酒後,倒是沒平素治學論道時那麼嚴肅了,一會兒趁機請教他幾個刁難的問題,應該也不至於罵我。」

    蔡琰小口小口吃着醪糟與紫芽姜蒸的松江鱸魚,心中如是想到。

    漢代所謂松江鱸魚並非松江特產,而是洄遊的海鱸魚的別稱,故而稍微內陸一些的河流也能撈到,但依然珍貴異常。

    蔡琰心細,知道自己年少不能多喝酒,就吃醪糟蒸魚,算是陪喝了師兄高升的賀喜酒。

    吃過鱸魚,蔡琰試探著問:「看師兄逸興遄飛,莫非還在思索著述之事?」

    李素聞言,停下手中銀箸:「師妹也對這些感興趣?」

    跟蔡邕當面合作了兩天,李素也知道蔡琰有些好奇,但他始終沒當回事,不認為這種小姑娘懂政治哲學的大道理,所以也沒跟蔡琰多嗶嗶。

    如今趁著酒意,才略微有雅興陪小孩子耍耍。

    蔡琰見他果然親切了些,壯著膽子問:「父親和你這兩日寫的草稿,我也看了,正好有個問題向師兄請教。」

    李素不由樂了:「但說無妨。」

    蔡琰想了想,先鋪墊了一句:「殿興有福之論,核心在於『使天下免於戰亂是至德,使天下重新陷入戰亂是至失德』,所以推出首亂天下者害得百姓陷於水火、必遭天譴,哪怕他推翻的前朝也失德,也輪不到他得天下。

    這前半部分,三百年前丞相公孫弘就已經從《春秋公羊傳》中推導出來了,而後半部分,則是你通過對公孫弘的結論逆推而得,是也不是?」

    李素點點頭:「你讀書倒也夠快,而且一下就抓住了要害,難得——但你的問題呢?」

    一個小姑娘,看兩天別人的稿子,能理解,也算是智商不錯了。

    蔡琰受到鼓勵,更加信心大增:「條件沒錯就好,那我繼續往下推算。如果我預料不差的話,師兄著此書的目的,是為了將來滅張舉之前,先昭告天下、使天下人明白張舉敗亡乃是遭了天譴。

    可是,張舉已經不是『首倡』亂天下的了,三年前,不就已經有張角亂天下了嗎?張舉只能算第二個甚至第三個,首倡的天譴也輪不到他啊。

    所以這殿興有福之論,對於天下還沒有反賊時,防止第一個反賊的出現,或許效果很好,讓不臣者人人不敢為天下先。但一旦第一個已經忍不住跳出來,後面的跟隨者豈不就徹底放開了膽子肆無忌憚了?反正他們覺得天譴已經被第一個反賊給應驗了。」

    李素聽了,整個人精神一振。

    天地良心,自從穿越以來,他已經好久沒體會到這種跟人正兒八經辯論時的興奮了。

    之前哪怕是跟蔡邕討論,蔡邕還是比較講體面的,喜歡從經義出手,走「歸納法」的思路,跟李素細細歸納論調語句。

    沒想到還是蔡琰這小姑娘,學問倒不怎麼好,但「精神病人思路廣,腦殘兒童歡樂多」,也不管李素是怎麼推導的,就直接假設李素已經對了、用用看,看使用中會遇到什麼問題。

    相比之下,蔡邕就象是程序員思維,喜歡跟你講代碼原理。

    而蔡琰更像測試員的思維,我也不懂代碼,就拿你的程序跑跑看,各種條件花式跑,跑出BUG為止。

    「問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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