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河水，一路往西而去，沿途幾個地勢稍高的位置，都被秦方陽與藍姐迅速打通成平緩地勢。

水勢一路摧枯拉朽的前進。

而這會，天色已經呈現處微微發亮之相。

“凌晨四點二十分了。”

左小多看了下時間：“我們得再加快些速度。”

“肯定可以很快完事，最多再有五十里就到鳳凰嶺了，不會有問題的。”

秦方陽看着遠方的山勢，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正說着，前面傳來轟轟的聲音，卻是穆嫣嫣等人也已經完成了那邊的改造，正在沿着河岸一路處理阻滯區域而來。

秦方陽笑了笑，再度加快了動作。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之後，雙方碰頭了。

“解決了？”

“解決了。你們那邊呢？”

“自然是也解決了。”

兩邊六個人，除了左小多之外，其他的五個人每個都累得夠嗆，但是一個個卻還偏要強行做出來雲淡風輕一點都不累的樣子。

“走，去靈珠湖看看，確認一下是否尚有紕漏破綻。”

左小多提議。

靈珠湖，左小多仔細觀視這邊的地貌，由於穆嫣嫣與左小念心細，痕跡處理的比那邊還要自然得多。

滾滾河水，順着鳳凰嶺下鑿出來的大洞，一路轟隆隆匯入寒水江。

一切的一切，盡是無痕無跡！

錯非有先入爲主的念頭，便是左小多也看不出此地竟有乾坤反覆，南轅北轍的變化！

羅烈抹了一把臉上流淌的汗水，齜牙咧嘴：“想不到老子這輩子居然能有機會做一次穿山甲……這整個三十多里長的穿山過水的隧道，全是我一個人打通的……老子這輩子都沒幹過這等勞心勞力的活計兒，老秦，你明天可得好好請我喝上一頓，一頓大酒，一席大餐。”

“沒問題沒問題！”

秦方陽一口答應：“大家都去，慶功宴我老秦包了。”

“我就不去了。”藍姐猶豫一下，道：“我還要照顧老校長。”

秦方陽本來目的就有些不純，急忙勸道：“藍姐，咱們這邊大功告成，怎能不慶祝一番，叫上老校長一起來嘛。”

藍姐哼了一聲，道：“老校長什麼身份？與你們一起喝大酒？你怎麼想的呢！？”

秦方陽頓時有些喪氣。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左小多很急迫：“不知哪位還有餘力，趕緊將念念姐送回去，必須要在太陽升起之前，將存錢罐安放好。”

左小多是真沒想到一夜之間，真的就將這“浩大”的工程給搞定了，整個方案中的左小念部分，竟然成了一個不算紕漏的紕漏，以左小念當前的狀態，憑自身之力還真不一定能夠及時趕回家！

穆嫣嫣；“我去。”

“一定要放置在枕頭正下方的牀底下，密封好不要動了，同樣是雷打不動的那種安置方法，千萬注意。”左小多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

就見到一片劍光閃亮，穆嫣嫣已經乾脆左手抓着左小多，右手抓着左小念消失在夜空中。

既然你這麼不放心，就一起去吧。

藍姐看着穆嫣嫣離去的方向，道：“御劍大千……秦方陽，你現在也是這個境界吧？”

秦方陽道：“怎地？”

“那就是突破近在眼前。”

藍姐淡淡道：“秦方陽，你須得抓緊纔是。就不知你突破之後，有什麼打算呢？”

秦方陽默然片刻道：“突破隨時都可以，我一定要找到芊芊後再說突破之後的事情。”

藍姐悠悠的嘆息一聲，輕聲道：“秦方陽……相見爭如不見啊。”

秦方陽不語。

藍姐淡淡道：“若是按你所說，恐怕你的妻子早已不在人世間了。你何苦爲了找尋一個不存在的人，浪費了大好時光！”

秦方陽同樣淡淡道：“不會的，她一定還在。她如果不在了，我會有感應的。”

藍姐幽幽嘆息：“就算被你找到了，以她沒有修爲，不能繼續吸收靈氣的狀態，最好最好也不過就是個雞皮鶴髮的老婦人，又有何意義？”

秦方陽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讓我放下？然後重新找一個修煉者爲伴侶，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再也不找芊芊了？”

他霍然轉頭，死死的看着藍姐：“就讓那個爲了我付出了一切，付出了青春，付出了感情，付出了愛情，付出了前途，付出了資質，付出了生命的女人……就那麼默默地死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是這個意思嗎？”

“或許多年以後，我突破了化雲境界，壽命更爲悠久，笑傲天下江湖，協同神仙眷侶，瀟灑人間。然後，把那個已經棲身在一抔黃土之下的可憐女人，永永遠遠的遺忘掉嗎？”

“那時候的我，一直活到壽命長到了連想她也想不起來的地步？連她的名字，她的面貌都記不起來的那種地步去？……”

秦方陽落寞的站着，看着已經開始稍稍變化的夜色，輕輕吐出一口氣，就好像……將幾十年的相思，都一口氣吐了出來一般，輕聲道：“……這樣麼？”

“……”

藍姐不禁爲之語塞。

秦方陽自嘲的一笑：“現在換我問你，我若是那樣做了，芊芊爲我做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人間值得？”

“她付出了一切，就只是爲了救一個負心人？她虧不虧？”

秦方陽轉頭，凌厲的目光看在藍姐臉上：“你說呢？”

藍姐輕輕嘆氣，轉過頭避開秦方陽的目光，淡淡道：“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傻。也許她寧願你將她完全忘記；根本不會想起來纔好。”

“就是說啊，就是這樣的她才值得我去銘記！值得我，耗盡餘生去尋找！”

秦方陽情緒慢慢的有些激動，道：“我要告訴她！”

“告訴她！當年她的愛情，沒有所託非人！”

“告訴她！當年她的犧牲，沒有白白浪費。”

“告訴她！當年她豁出了一切，保護的那個人，並不是負心人！”

“哪怕我見到了她，她立刻就死去了，也該當是心滿意足的離去，並非是帶着遺憾辭世！”

“她就算是閉上眼睛，也是牽掛着我的，擔心着我的未來，絕不是孤苦伶仃一無所有的離去！”

“因爲她閉上眼睛的時候，帶走的是她一生中無怨無悔的愛情！”

“若是連這一點，都給不了她，那我秦方陽還是個男人麼？還是個人嗎？”

“你們都知道成全她，想要成全她，可是，爲什麼沒有人會想一想成全我？！”

秦方陽憤怒的吼一聲：“你們可曾經想過，你們如此的成全她，真的是對她好麼？你們真的看不到，這對她是多麼的殘忍嗎？！”

藍姐默默無語。

羅烈在一邊，也是默默無語，作爲秦方陽摯友的他，顯然是知道秦方陽的過往的。

此際空氣中就只有秦方陽粗重的喘息，每一聲喘息，都夾雜着一種筋疲力竭的無力絕望。

那是，明知道前方有路，卻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就這麼心碎的看着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慢慢凋零的離去。

就是那樣的肝腸寸斷的冷靜。

就是那樣的心膽俱裂的等待！

卻一句話也不能說，一個眼神都不能變！

身邊，汶水河嘩嘩的流水聲不絕響起；秦方陽羨慕的眼神注視着河水歡快的往西流動。

多年以後，這裏的流水，還是如此的歡快流暢，還是發出這樣的同樣的聲音，但是……我深愛的人，到了那時候，卻早已經不在了……

我現在還能知道她活着。

但到那時候，我連如今天這般痛苦的機會都難得擁有！

適時，東方慢慢的明亮了起來。

一輪紅日，恍惚間突出了地平線，散出來萬道金光，爲山川大地，染上了一層燦爛的金邊。

“回去吧。”

秦方陽垂着頭，機械的挪動自己的腳步；行屍走肉一般向着鳳凰城的方向，蹣跚而去。

藍姐看着秦方陽的背影，莫名地感受到了秦方陽那種至極的悲傷。

清晨的陽光，萬物復甦，令到一切都明媚了起來，然而此際迎着陽光走去的秦方陽，背影看起來卻像是一具已經衰朽了幾萬萬年的殭屍。

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撲倒在地，彈指瞬間衰朽成粉末！

“哎……”

藍姐一聲嘆息。

羅烈在一邊，輕聲道：“老秦是真的不容易，我們也都幫幫忙，找找他的媳婦，希望老天爺不要那麼殘忍，讓這對有情人，至死難逢，一世含恨。”

藍姐斜了羅烈一眼，良久良久沒有說話，將所有心事歸於一聲嘆息。

這件事，藍姐是真心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知道秦方陽的堅持，卻也知道何圓月的脾氣。

如果真個讓兩人相認，那麼在那天晚上，何圓月只怕就會離去。

因爲她知道，她活着，就是對秦方陽的最大牽累！

只要她還在，秦方陽就絕對不可能放手去找他自己的幸福！

所以，何圓月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她寧可自己無聲無息的死去。

一旦無常萬事休！

你知道我不在了，怎麼也該死心了。

以你的人品能力修爲，自然就會有比我優秀很多倍，能修煉，能陪着你走很久很久的美麗的女人出現，發現你的好，並且陪伴你，讓你幸福一生。

但藍姐發現，秦方陽這邊，卻又是另一種極端。

同樣是一旦無常萬事休，待到芊芊辭世之際，秦方陽的心也將一同死去，萬事皆休！

她的心中，只有一人！

他的心中，也是，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