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晚道,「好事,大概就是讓別人舒服吧?替人解憂,解決別人的難處。」
「可是娘子,你知道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嗎?或者,你聽說過農夫和蛇的故事吧?不是每一次做好事,都有好報,做人真特么累。」
孟西洲苦笑,似乎在自嘲,又似乎在嘲諷什麼現象。
望著窗外的蒼茫夜色,星子在墨藍色的空中鋪陳,亮白色的圓點一顆一顆,組成了浩瀚無垠的星空。
以前覺得星空美好夢幻,現在不由自主就在想,這麼深的夜空,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陸輕晚敏銳的察覺到孟西洲攤上事兒了,居然讓他懷疑人生懷疑世界懷疑老祖宗的金玉良言,「孟西洲,你咋了?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
這貨平時大大咧咧混不吝,實際上丫心腸很軟,又善良的一塌糊塗,最要命的是,孟敖把兒子保護的太好,他的生活環境沒什麼風雨,也沒多少社會的陰暗面,他看到的是歲和月豐的太平盛世。
哪裡知道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呢?
聽完孟西洲陳述整件事,陸輕晚更加篤定了自己的認知。
果然,孟西洲受到了職業生涯中的第一個巨大挑戰。
陸輕晚簡單的梳理了一下前因後果,「孟西洲,你沒做錯,我給你點贊!孩子的病必須治療!但是,患者家屬反咬一口,這種混蛋做法絕逼是訛詐!你聽著,孩子的撫養費跟你沒關係,一分錢也不能給!」
孟西洲冷呵,「患者家屬不會跟你講道理。」
「講不講理,你都不能慣著他們,一旦你鬆口給錢,他們就會認定你好欺負,以後還會不停問你要錢,你就是他們的提款機冤大頭,挺住,不能給!」
陸輕晚這個氣!
人善被人欺,還真是放諸四海而皆準。
「我看著辦吧,先睡覺了,你工作吧。」
孟西洲不想再多說,第一次先掛了陸輕晚的電話。
陸輕晚氣的砸方向盤,「別認慫啊孟西洲,愁死我了!」
次日清晨,紐約。
陸輕晚熬夜做企劃書,早上盯著兩個碩大的熊貓眼。
田野的助理從唐人街買了中式早餐,看陸輕晚哈欠連天的過來,冷著臉喊了聲,「吃了嗎?」
陸輕晚有些愣怔,見說話的人竟然是高冷大叔田野,忙賠著笑容道,「田老師早,早餐看起來很不錯。」
最近她一日三餐都吃沙拉三明治漢堡牛奶,不知道多羨慕中國的大餅油條八寶粥蛋炒飯,看到田野的早飯,肚子里的饞蟲全來了。
田野指著對面的凳子,沒什麼情緒的道,「買的多,吃不完。」
陸輕晚眼睛跳躍著喜色,美滋滋的跑過去,乖乖坐小凳子上,「謝謝田老師!我不客氣啦!」
田野沒做回應,而是不露痕迹的將肉包和皮蛋瘦肉粥都推到了陸輕晚那邊,吃了一會兒,漫不經心道,「你學過武術?」
陸輕晚吃的開心,舔了舔嘴邊的肉包餡兒,「簡單的防身術而已,不會把您給忽悠了吧?我其實就是三腳貓功夫而已啦。」
可是田野冷靜睿智的眼神畢竟不打算接受這個解釋,「你後來一直在美國讀書?」
陸輕晚抱著塑料碗喝粥,碗擋住了她的眼睛和臉,卻沒能擋住她明顯停留的動作,田野想問什麼?
「算是吧,上學順便打打工做做兼職,接觸行業內的人,也不能光死讀書吧?多多接觸社會相當有必要,不然怎麼拍出接地氣被人喜聞樂見的電影?」
陸輕晚側面回答他,因為她知道田野不好忽悠,胡扯八道鐵定不行。
田野慢慢的喝粥,「你一個人在國外讀書,不容易。」
說不來是同情還是陳述某個事實,淡淡的語氣,淡淡的表情。
陸輕晚則豪爽的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話是土了點,理不假,要不然我也不會有今天的好運氣呀,你和張導都是業內大神,我就是蝦米而已,可是你們都在幫我。」
田野沒肯定,也沒否認,看她吃的開心,便問,「還喜歡吃什麼?」
「麻薯,宮保雞丁,螞蟻上樹,紅燒茄子,糖醋排骨,酸辣魚,水煮魚,茭白炒雞蛋……喜歡吃的太多了!」
陸輕晚是個吃貨,一說吃的停不下來。
可田野關注的倒不是這個,他蹙蹙眉頭,動作很小,但不經意露出了異色。
她說的這些食物好像都很平價家常,完全不像豪門千金的品味。
關於陸輕晚在美國的經歷,他多少從在紐約大學任教的朋友那裡聽說過,她大一隻上了三個多月就休學了好幾個月,但還是用四年時間學完了所有課程。
朋友口中的陸輕晚勤奮刻骨,不拘一格,是個有靈氣的好學生。
但也有人說她頻繁曠課,離經叛道,很難管理。
「田老師,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早飯,我先去那邊忙了。」陸輕晚吃完了東西,主動幫他清理了垃圾,全部拎在手裡。
問完了她喜歡吃什麼,就開始神遊天外,陸輕晚表示不懂大神的世界。
田野恍然意識到自己跑了神,訕訕道,「糧食不能浪費,你明天早上過來吃吧。」
陸輕晚:「……」
動作戲已經全部拍完,後面是感情戲,主要考驗演員的功底。
「晚晚,臨時演員我們找到了,一共十個,這場戲在晚上,又是美國的富人區,我有點擔心。」
葉知秋把臨時演員拿給陸輕晚看,清一色的黑色人種,男女各五個。
「形象很符合要求,沒有問題,拍攝場地聯繫過了嗎?」陸輕晚在後面簽了字。
葉知秋摸了摸陸輕晚隨身的單肩包,找到了煙盒,抽出一支煙想點燃的,可沒打火機,給了陸輕晚一個超級大白眼兒。
「人中歧視在美國一直存在,有其人白色人種聚集的富人區,他們合法持槍,一旦發現黑人進入居住區,可以先將人鉗制起來,」葉知秋從道具師傅那裡借了打火機,點燃了香煙,輕啜一口,「美國有很多約定俗成的規矩,有色人種會被當成竊賊,尤其是晚上九點鐘以後,黑人根本不被允許進入富人區。」
陸輕晚了解,「這場戲是晚上,咱們盡量在八點之前拍完,後期把色調調整暗一些,我媽著重寫這場戲,其實也想反映這個問題,我想展現給觀眾看。」
葉知秋吐出一圈白煙,煙霧飛過她的眼睛,朦朧了她的臉,「只能這樣了,這種事情不好溝通啊,特么那群美國佬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何況咱們去的是比弗利莊園,一水兒的頂級富豪。」
陸輕晚舉起拳頭加油打氣,「會順利的!有問題咱們想辦法解決。」
「葉總!這邊來一下!」道具師喊葉知秋。
陸輕晚又確認了一遍拍攝日程表,「球兒,大家都有工作,我送小鄭回國治療,昨晚我把企劃案寫出來了,你和張導郵箱都發了,你們看看,有問題跟我聯繫,我明天回國。」
「行,但是別跟你的程先生磨磨唧唧不願意回來,富人區這場戲我把不準脈。」葉知秋揚揚手裡的名單,提醒了以後便走掉了。
紹雨晗遠遠看到陸輕晚過來,咬著下嘴唇小步走上去,「陸總,喝水。」
「謝謝美女。」陸輕晚拿過礦泉水瓶,發現熱乎的,「美女,這水……」
紹雨晗以為她不喜歡喝,解釋道,「你要涼了嗎?我去拿冰鎮的。」
本來水是冰鎮的,她握著太久了,看她跟田野一起吃飯看到現在,她自己完全沒意識到時間過去了那麼久,有些羞赧的低垂腦袋,看自己的腳尖。
陸輕晚旋開瓶蓋,「不用,這個就挺好的!太涼了傷胃。」
紹雨晗臉色紅潤,一片紅霞飛過,「嗯,嗯!」
她想旋開手裡的瓶蓋,但手心冒了汗,又太緊張,兩次都沒擰開。
手忽然一空,再抬頭就看到陸輕晚手腕一旋,瓶蓋已經被她利落的旋開,虛蓋在瓶口。
「果然是個軟妹紙呀,哈哈,擰瓶蓋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
紹雨晗臉色更紅,傻愣愣抱著瓶子,「謝謝陸總……」
「小事兒,乖啦!」
目送陸輕晚遠走,直到消失在人群中,紹雨晗還抱著水,一口沒捨得喝。
……
陸輕晚忙的暈頭轉向,中午跟攝影組開了會,下午沒撐住,躺在服裝間睡著了。
服裝間很多衣服沒有掛在衣架,尤其是不會再用的衣服,都隨意丟在地上,陸輕晚就躺在上面,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很多人躺在席夢思上失眠,大概是活的太舒服安逸了吧?
庄慕南拍完第一場戲,到服裝間換衣服。
掛滿了衣服的架子下面,隱隱露出了一雙潔白無瑕的細細長腿,庄慕南微楞,以為是躲在裡面偷懶的工作人員,他沒在意,繼續翻衣架找齊晏要求的衣服,
從左邊往右一排排分開緊緊靠攏的服裝,庄慕南的視線忽地被一股力度吸引,沒有了繼續移動的勇氣。
隔著層層疊疊衣服,女孩躺在花色繁複的衣料之中,乾乾淨淨不施粉黛的小臉兒,沐浴著金色的夕陽,光暈在她臉上斑駁勻散,精心修飾了她的顴骨兩腮與下頜。
女孩雙手壓在腹部,因為太疲憊,睡的格外安靜恬然,如同靜靜躺在油畫中的模特。
腳步,不知不覺邁過了厚重衣架,被她的睡眼吸引著,靠近了那熟睡中嬰兒般的小小女子。
庄慕南單膝彎曲,清雅溫和的面容笑了笑,「陸總?」
輕喚之後,沒有得到回答。
近了,他看清楚陸輕晚被放大后依然沒有斑點瑕疵的瓷白臉頰,漢白玉一般乾淨的手指,緩緩撫上了她的額頭,順好她的劉海。
指腹緩緩地、緩緩地觸摸到她的臉頰,然後如同一隻蝴蝶,停歇在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