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接過白露遞來的湯藥,「妹妹醒了?朕喂你喝葯?」
他笑眯眯的,硃砂色艷,盜字邪佞。
明明是世上最奸惡的人,那雙桃花眼偏偏盛著深情。
蘇酒啞聲:「把我欺負夠了,再轉過來可憐我……打一棍子再給塊肉,蕭廷琛,你把我當狗呢?」
「妹妹說的是什麼話,我原也不知道你對芒果香過敏。」蕭廷琛舀起一勺湯藥吹涼,「妹妹起了很多紅疹,不想破相的話,還是乖乖喝葯。」
蘇酒氣得不肯喝。
蕭廷琛無法,只得把葯碗遞給白露,「你來。」
他在桌旁落座,瞧見換了個人喂葯,蘇酒倒是又肯喝了。
他低笑。
起紅疹渾身發癢,不喝葯誰也捱不過,那丫頭老實著呢。
就在蘇酒喝完葯時,未央宮又來人了。
小宮女恭敬道:「太後娘娘遣奴婢過來送葯,據說是用前朝御用配方特別配置的,對治療紅疹有奇效,還能保養肌膚呢!」
她呈上托盤。
托盤裡置著一隻琺琅彩小瓷盒,密封得非常好。
蕭廷琛瞥向蘇酒。
蘇酒臉色不善,壓根兒不看小宮女一眼。
小宮女低眉斂目,恭敬地把托盤端到她跟前,「皇後娘娘請試藥。」
蘇酒冷淡地拿起小瓷盒,突然低笑。
她當著蕭廷琛的面,把瓷盒砸了出去!
瓷盒支離破碎,裡面的粉白藥膏沾染一地,奇香瀰漫非常好聞。
蕭廷琛托腮,桃花眼挑著涼薄笑意,「覺得有毒?」
「無論有沒有毒,她送的東西我一概不用!」蘇酒眼圈發紅,「蕭廷琛,你是帝王,你了解你的臣子,了解你的朝堂……可你也是男人,男人絕不可能了解女人!」
蕭廷琛指關節輕輕叩擊花幾。
半晌,他淡淡道:「把伍靈脂叫來。」
伍靈脂趕來,小心翼翼檢查過那些藥膏,雖不知帝后在鬧什麼,還是老實道:「藥膏配方絕妙,如果微臣沒有猜錯,這藥膏乃是前朝宮廷失傳已久的凝脂露,對燒傷、燙傷、過敏紅疹,具有非同一般的效果。」
「聽見了?」蕭廷琛睨向蘇酒。
蘇酒眼圈更紅。
她才不信薛程程會那麼好心給她送葯!
蕭廷琛低低嘆息,示意殿中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他坐到龍榻旁,認真地捧起蘇酒的小臉,「她已經改過自新了……」
「她沒有!」
蕭廷琛按捺住不耐,溫聲道:「朕從前怨天怨地,恨不得宰盡天下負朕之人。可朕後來遇見了你,朕知道,這世上人心是會變的,可以變惡,但也可以變好。薛程程心結已解,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作惡多端。蘇小酒,看在朕的面子上,給她一次機會,好不好?」
蘇酒仰頭望向他。
男人桃花眼底含著乞求。
她知道,他希望後宮安寧,他希望他在乎的兩個女人能夠和睦相處。
可是……
薛程程的存在根本就是對他的威脅,薛程程,她比任何人都要危險!
蘇酒眼眶濕潤,小手緊緊拽住緞被,聲音發啞:「我再問你一次,我和薛程程,你到底選誰?!」
蕭廷琛臉色微凜。
眼前少女小臉蒼白,漆黑的鹿眼中透出從未有過的倔強……
無論他說多少好話,她依舊不肯讓步。
男人耐心耗盡,臉色清寒,起身離開了乾和宮。
蘇酒孤零零坐在榻上。
她抬手揉了揉眼眶,卻揉出滿手的淚珠。
狗男人登基為帝,還吞併了燕國和東黎國,明明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可為什麼偏偏蹦出個薛程程……
那個女人,她究竟想幹什麼?
……
深秋的御花園,菊花開得正艷。
身穿淺黃色錦袍的年輕公子負手立在涼亭,丹鳳眼噙著涼薄深沉,靜靜注視虛空。
「謝侯爺。」
一道嬌軟明媚的女音忽然響起。
謝容景並未回頭,「你我已經退婚,孤男寡女共處,怕是不妥。」
薛熙雯手持團扇,姿容溫雅,「我飽讀詩書,知道什麼叫做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也抵不過文人的口誅筆伐。」
薛熙雯含笑上前,「口誅筆伐又如何?大不了重新與侯爺綁在一處,做對夫妻就是!」
謝容景瞥向她。
少女妝容精細,寒涼的深秋時節也仍舊穿著單薄襦裙,彷彿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她通身的玉白肌膚。
說話間柳葉眉上挑,自以為有股高高在上不墮塵埃的風情,好似所有男人都巴不得上趕著娶她,殊不知這種自以為是的驕傲格外令人厭惡。
蕭鳳嫻也傲,曉寒輕也傲,甚至花月姬也傲。
可她們有傲的資本,而薛熙雯沒有。
謝容景勾唇一笑,收斂視線。
「早聽聞侯爺與我那皇后嫂子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今兒在御花園撞見侯爺,瞧侯爺痴痴凝望乾和宮的方向,料想傳言大約是真。」
薛熙雯團扇遮面,故意俏皮地在謝容景面前露出一雙杏眼,「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心,謝侯爺這份心思,到底是白費了……」
見謝容景不說話,少女眼珠一轉,笑意盈盈,「可世間事從來千變萬化,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意在踏平八方,但天下哪兒是那麼好平定的?萬一皇位不穩,蘇姑娘還不知要落得怎樣的下場呢!」
她觀察著謝容景的神色,又道:「更何況皇上對蘇姑娘並不好,蘇姑娘昨夜突然過敏嚴重以致昏迷,皇上今天清晨才發現。我聽宮人們說,蘇姑娘渾身起了紅疹,連面頰都不能倖免,想來怕是破了相。不知怎的又和皇上吵了一架,皇上氣得拂袖而去,估摸著蘇姑娘怕是要失寵了!還有呀,花家那位大小姐你知道吧?容貌特別出挑的那位,據說皇上把她金屋藏嬌,藏在了藕香小築,現在還待在那裡與她卿卿我我呢。」
她倒豆子似的,把蘇酒的處境描述得無比凄慘。
謝容景凝著乾和宮的方向,唇線綳得很緊,沒接話。
薛熙雯清晰捕捉到他眼中的痛苦。
她搖了搖團扇,微微一笑,「我是特意來此處見侯爺的……奉太後娘娘之命,特來請侯爺——勤王!」
謝容景猛然盯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