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又道:「小姐,趁沒人發現咱們,我帶您趕緊走?」
蘇酒搖頭,「先把元拂雪葬了,再走不遲。」
穀雨勁兒大,拿來鐵鍬迅速在花叢里刨了個大坑,把元拂雪好好葬了進去。
他領著蘇酒穿過龐大複雜的地下排水管道,等蘇酒鑽出地面,發現自己竟然身在太子府花園!
府中漆黑靜寂,半點燈火都沒有。
她心中奇怪,「花月姬呢?」
「回花家了。」穀雨引著她朝摘星台走,「有花家庇護,容家不敢拿她怎麼樣。」
他推開摘星台的槅扇,猶豫了下,輕聲道:「您別怪我怪罪,容謠也好,花月姬也罷,不過都是主子的政治聯姻對象。這些年主子除了小姐,再沒有對其他女人動過心。」
「縱便如你所言,」蘇酒踏進門檻,「可是昨日北城樓之上我即將被人剁掉雙手,他也不曾皺過眉頭。如果這就是他所謂的動心,那麼他的喜歡,實在廉價。」
「您錯怪他了。」穀雨點燃摘星台的燈火,「主子是算計到容徵不會對你下手,所以才無動於衷。但凡主子表現出一絲一毫對您的在乎,那麼您受到的傷害,將會比剁手更加恐怖。主子就算丟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會讓您遭遇不測,您該信任他。」
蘇酒不置可否。
穀雨道:「摘星台里備了充足的水糧,小姐暫住一兩日,等主子平定長安城,會接您出去的。」
他退至摘星台外,恭敬地掩上槅扇。
蘇酒突然聽見落鎖的聲音。
她一愣,不敢置信地奔到門后,「穀雨?!」
穀雨害怕得緊,「小姐莫要見怪,是主子命我反鎖摘星台的……他說如果不把您鎖起來,您一定會逃跑……他說,他不能再失去你……您,您可有什麼話讓我帶給主子?」
蘇酒氣得心肝俱裂!
她胸口起伏得厲害,冷聲道:「你告訴他,再見面時,我一定要拿刀捅死他!」
穀雨擦了把額頭細汗,戰戰兢兢地去跟蕭廷琛復命。
城外大帳綿延數里。
正是黎明前。
蕭廷琛身穿漆黑細鎧,漠然立在山林霜露之中。
他身姿高大健碩,腰佩長刀,櫻紅戰袍獵獵作響凜冽如血。
他遙遙注視長安城,一雙桃花眼瀲灧盡天下芳華,宛如那張英俊面龐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穀雨來到他身後,恭敬道:「已經安頓好小姐。」
「她怎麼說?」
「小姐說……」穀雨停頓了下,為了不讓自家主子暴走,選擇了善意的謊言,「等再見面時,會恭祝殿下取得皇位。」
「呵,她只會拿刀捅死本殿,又怎麼會恭祝本殿?」蕭廷琛笑得溫柔幸福,「市井人都說,打是情罵是愛,蘇小酒恨不得殺了本殿,可見她對本殿愛得深沉……」
穀雨撓撓頭。
他覺得蕭廷琛臉上的笑容有點欠揍。
蕭廷琛踏著軍靴,「走吧。」
他不打算硬攻。
長安的城樓太高,與容家硬碰硬,只會令他損失慘重。
他打算帶著兩千精銳,通過地下排水管道直取皇宮。
這是最好的攻城辦法。
在蕭廷琛帶領精銳潛入長安時,皇宮。
黎明前的黑暗吞噬著一切,就連天空上的幾粒星辰都被烏雲遮蔽。
乾和宮偏殿卻張燈結綵,大紅綢緞和紅燈籠點綴著這座宮室,圓桌上甚至還點著龍鳳呈祥的喜燭。
容徵一身喜服,靜靜坐在床榻邊。
燭影搖紅,大紅緞面綉滿龍鳳,他低垂眼睫,白玉般的面龐比平日更加俊俏動人。
他身側擱著一隻鳳冠。
小巧玲瓏,精緻典雅。
正是當初他迎娶蘇酒時,贈給她的那隻鳳冠。
他捧起鳳冠,就著燭火仔細端詳。
八兩重的黃金,比起容家的潑天富貴,輕微到不值一提。
正如當初在他眼中,蘇酒亦是輕微到不值一提。
可他終究後悔了……
現在的他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不可能再讓那個女孩兒回心轉意。
他害她父兄被流放邊疆,終究是他對不住她。
男人捧著鳳冠,走到寢殿中央。
那裡架著一隻火爐。
他把鳳冠扔進火爐,沒多久鳳冠就熔成了一灘金水。
火爐燃盡時,東方漸起魚肚白。
一縷暗紫色的霞光透過窗楹照射進來,溫柔落在容徵的面龐上。
他摳下一塊凝固的金水,慢慢送進唇齒……
八兩黃金,這是當初蘇酒在他心中的分量。
那麼,現在他把這八兩黃金盡數吞進身體。
讓它和他的心臟緊緊挨在一起,讓蘇妹妹知道,他心悅她。
讓蘇妹妹知道,他說喜歡她,並不是在騙她……
兩行清淚順著男人冷月清霜般的面頰滾落。
他捂著腹部,痛苦地跪倒在地。
滿殿交錯縱橫的紅絲線上掛滿了蘇酒的畫像,清風吹進來簌簌作響。
「蘇妹妹……」
容徵凝著畫像,緩緩朝畫上的巧笑嫣然的女孩兒伸出手。
指尖尚未企及,他無力地朝後仰倒。
紛紛揚揚的花瓣從窗外吹進來。
恍惚之中,彷彿又回到那年桃花樹下,他為蘇妹妹提筆作畫的春天。
而這一次,畫作上的姑娘再不是別人,她是蘇妹妹,只是蘇妹妹……
容徵閉上眼,唇畔笑容溫暖純凈,走得極為安詳。
殿外,跟隨他多年的小廝,含淚在四周灑上火油。
不過須臾,濃煙滾滾,四竄的火勢逐漸吞噬了整座偏殿。
也徹底葬送了那個曾才冠長安的男人。
……
蕭廷琛帶著軍隊從水道出現,殘酷地在皇宮之中展開殺戮。
效忠容家的宮人和禁衛軍被盡數屠戮,身披黑甲的俊美男人,似是從天而降的戰神,長刀所及之處屍橫遍野,血流滿地!
蘇酒從沒有見過蕭廷琛在戰場上的樣子。
戰場上的蕭廷琛,比她所想象的還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那雙桃花眼彷彿淬了鮮血,陰狠毒辣的令人心驚!
他帶著他的軍隊,生生屠戮了整座皇宮!
蕭微華緊隨其後,哪裡危險往哪裡跑。
他的屠刀被砍得卷了刃,一人獨對上百名禁衛軍也無所畏懼。
正如蕭廷琛所看中的那般,他是天生的將軍,他殺得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