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聲音不輕不重，但落到楚鈺耳中，卻比那珠子相撞更急，直叫人承受不住。

還未見對方真容，這楚鈺公子便被壓得底下了腦袋，輕聲道，「是。」

「不是要見我一見么？那還低著腦袋做什麼？」

蘇櫻稍頓，「抬起頭來。」

那聲音彷彿附著魔咒，楚鈺不由自主的，便將腦袋抬了起來。

接著——

他就看到一雙深邃的眼落在自己身上，冰冷又洞察，似能將他的靈魂灼出一個孔來，那人彷彿在很專註的看著她，而下一秒，又稍許垂了眼。

跟著，那修剪趕緊的手指便在茶杯上輕輕一彈。

「叮」的一聲——

又好似彎了彎唇，伴著一聲無聲的譏笑，那位尊貴的大人又說，「倒是一副好相貌。」

楚鈺聽著，卻不覺得對方是在誇他。

那語氣，說不上來是帶著怎樣的一種感情……至少，絕對不是跟外頭那些人一樣，被他的容貌所惑。

對方很清醒！

清醒得讓他害怕！

難道……

他這模樣是衝撞了對方？

楚鈺的腦袋不算鈍，可對方這一下，他竟不知該如何去回，索性那位大人這神色也是一晃而過，語氣逐漸變得平緩，「說說看你自己。」

這是要調查他的生平嗎？

是了。

他是對方花兩萬兩黃金買走的人。

想到這，楚鈺心底又是一陣荒涼，他稍稍垂眸，盯著女子繁複的裙擺，恭恭敬敬的述說著自己的生平。

他家裡清貧，而身為不值錢的男子，偏有一張好看的臉，他小小年紀就被賣到了出塵樓里，從此被當做工具培養，學習各種技藝，一直到今年才出來見客……

說起傷心事，這位瞧著清冷的公子神色也難免戚戚，隱隱要落下淚來。

好不可憐。

但作為聽客的蘇櫻，神色始終平平，不同情也不動容，待楚鈺說完，她才說，「你今年好幾？」

「十六。」

蘇櫻的手指撫了下杯緣，「楚鈺是你來這樓里才改的名字？」

「是。」男子用袖擺蹭了蹭眼角，道，「樓里的爹爹嫌我原來的名字……不好聽，我到樓里那年，也就是五歲的時候，便給我改了名兒。」

「就是方才主持叫價的那位？」

「是的。爹爹雖然愛財，但對我們底下這些人……還是不錯的。」

蘇櫻忽然不再說話，抬頭看著，眼前這位「楚鈺公子」。

這人站在台上是，姿容清冷，但如今湊近了細看，不過是披著一層皮罷了，那皮披得鬆鬆垮垮，稍微一扯便掉了，露出裡頭跟外界那些男子並無異樣的東西。

其實早在蘇櫻第一眼看到這位時，她便知曉了。

這位叫做楚鈺。

卻不是她的楚鈺。

儘管在容貌上比上個世界的葉景行更甚，甚至有五六分肖似楚鈺——否則，那些人也不會誇他有天人之姿了。

可——

那又如何？

自古美人在骨不在皮。

蘇櫻在心頭嘆息一聲，說不上是失落還是輕鬆，在那位「楚鈺公子」的忐忑等待里，蘇櫻忽然道。

「名字，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