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怎會無緣無故的對他好?
這般下藥對他,恐怕是要做什麼事而不想告訴他罷了。
可他對他又有什麼威脅呢?告知與不告知,他的命不都拿捏在他的手裡?許是他還將他當成外人罷……那些好,不過是他隨手灑下的雨露,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可恨的是,他卻在這好中差點迷失了自我,差點將他當成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比之他的娘親也差不了多少。
儘管在這期間他多有抗拒,可還是抵擋不了一顆心的淪陷。
但現在你該明悟了吧蘇徹?這世間哪會有人真正對你好?真正的喜歡你?你是生來便該遭盡厭棄的.
然他心中卻無半點的痛楚,像是這事早已被他認定一般……是的,很久很久以前,蘇徹便認定了。在親娘十二年的辱罵間,在他人十二年的拳打腳踢間,早已認定。
楚謹然於他,不過是黑暗中的一點瑩瑩光火,隨時可以搖曳滅掉。
***
夜已深。
蘇徹躺在冰涼的地上,久久無眠。儘管他大腦昏沉,可他仍強撐著。說來可笑,他還是想看看他要做什麼。什麼事,值得要他下藥來瞞著他?
心中這麼想,他又不由得自嘲:你是什麼人,值得他費心費力的下藥瞞著你?你於他,不過是個最卑微不過的螻蟻罷了。
他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看著木窗外的皎皎明月,止不住的想:這般清冷的明月,好似那個人。
夠了!蘇徹,你為什麼總想著他?
他煩悶的閉了閉眼,卻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
那人起身了。
他緊閉著眼,不敢睜開。
楚謹然原是躺在床上等了一會兒,估計蘇徹在藥力的作用下差不多昏沉過去,才起身下地。
借著明月清冷的光輝,他看清冰冷地上的小小少年:雙臂抱住自己,團成一團,令人心疼的模樣。
「……」他彎下腰,再輕柔不過的抱起瘦削的少年。他對道士的葯比較放心,畢竟道士是從上界來的人,葯總歸對下界的人很有用。因此,他沒注意到小小少年在跌入他溫暖的懷抱時,整個人微微一僵。
他將小小少年放在柔軟的床上,輕輕解開他的衣衫——因為地下較冷,他是連外衣也沒有脫的。怕他著涼,楚謹然給他的下半|身蓋上了被子。被子已被楚謹然捂得熱烘烘的了,很舒服。
楚謹然給他上藥,自然全身上下的傷口都不能放過。他便將蘇徹的衣服全部脫盡,露出他骨瘦嶙峋的軀體來。
月光下,瘦削身上青紫的傷痕更加可怖。
「……」楚謹然的心驀然一疼。他嘆息一聲,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沾藥膏,塗抹在他的傷口處。
冰涼的藥膏,溫暖的手,觸在滿是青紫瘀痕的軀體上,激起一陣陣的顫慄。
蘇徹費力止住他身體的微微顫抖,然而軀體上的顫抖止住了,心中的顫抖卻仍止不住。冰涼的藥膏觸在他的身上,似乎將傷口上的疼痛抹去。但令他的心止不住顫抖的,卻並不是這個,而是那雙溫暖如玉的手。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要在我心灰意冷之時又要如此這般?
他心中的那點瑩瑩光火似乎愈來愈盛。照亮了他那滿是黑暗壓抑的世界。
無法放棄。
無法放棄。
無法放棄……
他幾乎是貪戀著那觸在他身上溫潤的手,可葯總是會塗完的,當那溫暖如玉的手離開他的身時,他忍不住狠狠一皺眉。
「……」楚謹然看著他好似因忍耐疼痛而滿是痛苦的臉,不由得安慰似的摸摸他的頭:「睡罷。」他鳳眸低垂,喃喃道:「等一會兒藥膏幹了,我便摟你睡。」
「……」蘇徹的心猛地一顫。他一邊等待著,一邊暗中焦急,他身上的藥膏怎麼還不幹?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於將一床被子蓋在兩個人的身上。他微帶清冽之氣的身子靠近了他,說是摟,卻也不過是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蘇徹想:他怎麼不信守承偌?
無法,他不信守承諾,就只得他來了。
黑夜中,一雙黑黝黝的眸亮晶晶。小小少年耐心等待著,等身邊那人的呼吸變得綿長,身子才悄悄向他那邊移,直至兩人的身體完全貼上。
他其實並不想讓那人摟著他。
『摟』這個詞,本身就帶了點保護意味。
他不需要其他人的保護,尤其不需要身邊人的保護。他是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會努力變強,變得很強,強過所有人。
他要保護他。他要和他不分開。
想著,蘇徹的手臂緊緊地箍住了身邊人的勁瘦腰身。
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