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珽握緊拳頭，喉頭艱難地滾動。

他沒有辦法，他總不能放棄自己的女兒。

「當我們這些戰友是幹什麼的？」厲景煜冷冷地掃過他。

康珽垂著頭，「我錯了，厲隊。」

厲景煜看他認錯態度良好，心裡的火氣往下壓了壓，「白血病，你去做過骨髓檢測了沒有？」

康珽點頭，「沒成功。」

「所以再生一個？」厲景煜問他。

康珽微怔，他抬眼詫異地看向厲景煜。

厲景煜：「小姑娘等得起嗎？」

康珽雙拳緊抓了一下，「醫生說好好治，可以堅持一年……」只是治療期間所需要的手續費太多了。

康珽想到那筆天文數字，就想自己怎麼沒死在戰場上呢。

「我給你打個報告。」厲景煜出聲開口，他掃過康珽，「錢的事也可以打個報告。」

「厲隊！」

康珽立馬就想出聲制止。

厲景煜斜睨了他一眼，「現在還逞強，是你的自尊心重要還是你姑娘的命重要？」

他的語氣有點怒氣，這還是他手下的兵。

遇到這麼大的事，都還要瞞著他。

還跟傻子似的，要搞個以身殉國，靠撫恤金救女兒。

康珽喉頭滾動，猝然之間鬆開雙手，最後那層臉皮最終屈服於現實，挺了半輩子的肩膀，到底弓起。

「謝謝厲隊……」

厲景煜看他臉上的表情不對勁，眉間輕蹙了下。「康珽，你要分得清孰輕孰重。有些低頭不叫低頭，叫放過自己。」厲景煜手指在手邊書籍的脊背上輕敲了一下，「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一步。高層或底層，誰都逃不過。

」

現實特別殘忍，只要人有了弱點，再強大的人都得折腰一次。

他的弱點就是芊芊。

康珽當時恍惚了一下，隨即深深地垂著頭，又說了一句謝謝厲隊。「知道說謝謝以後就不把自己的命不當命，你當你死了，你家姑娘拿到錢活了，可她現在才多大，你不得給她賺套房出來？不得把小公主寵到天上去？」厲景煜冷聲開

口。

康珽神色顯得尤其沉鬱：「我明白了。」

厲景煜揮手，「行吧，你明白就行，明白就滾蛋。」

「是！」就這一句中氣十足。

厲景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神色尤其深沉。

=

火車到曦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再在曦城跟楚軒告別，坐車回到村子里，天色已經漸晚。

她將大包小包的東西從順路的拖拉機上拖下來，在車前磨蹭了會兒，又一輛車停了下來。

尹全志從破舊的麵包車裡下來了。

尹芊芊抬眼看到尹全志的時候，視線微眯了一下。

她可記得是尹全志想辦法讓她被退學的，雖然不知道尹全志想的是什麼辦法，但也可以表示她這個堂哥，可不像是外表上看起來那麼好相處。

尹全志也看到尹芊芊了，當時兩個人都沒說話，緊接著下一秒尹全志提了提身後的書包，準備回家。

「你要回家嗎？」尹芊芊突然出聲叫住他。

尹全志腳下一頓，他沒料到尹芊芊居然會叫他。

他側身看向尹芊芊，不冷不淡地點了點頭。

尹芊芊拖著行李，挑起眉梢，「全哥哥不是在住校嗎？」

尹全志聽到她提起這麼句，臉上的表情又冷又僵硬，他抬眼看向尹芊芊，冷聲說了句：「我媽需要人照顧。」

他覺得尹芊芊一家人都很搞笑，都這種時候了，他爸進了監獄，他媽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尹軍還要裝假好人，要給他拿錢，尹芊芊要裝傻，當他們一家人好欺負。

尹芊芊聽到他這句話淡淡的點了點頭。

「那全哥哥好好照顧吧。」

尹全志雙拳緊握，默不作聲地要轉身。

「全哥哥。」尹芊芊又叫住他。

尹全志看向尹芊芊的視線里全是厭惡。

尹芊芊笑起來，「你知道我被開除了嗎？」

她這麼故意的一問，讓尹全志翛然沉下眉眼，到底是少年人，再如何鎮定自若，卻還是掩飾不了眉眼裡一閃而過的慌亂。

果然是啊。

尹芊芊：「知道嗎？校長當著全校的面說我私生活混亂，所以被開除了。」

「我怎麼知道！」尹全志終於厲聲開口。

他沉重地壓下聲音，聲音里有些綳不住的惱怒，「我是升南的，又不是你們一中的，你被開除我怎麼會知道。」

「可整個村子里的人應該都知道我被開除了吧。」尹芊芊淡淡反駁。

尹全志頓時一噎。

他煞白著張臉朝尹芊芊看去，「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問問全哥哥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被開除而已。」尹芊芊撩了撩有些凌亂的頭髮，目光清冷。

尹全志被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看過去，整個人心裡突然咯噔一下。

像是整個人都被尹芊芊看穿了似的。

他深吸了口氣，將自己那股心煩意亂壓下去，「我不知道。」

「是嗎，可謝姨說你知道。」尹芊芊又接話。

尹全志皺緊眉頭，他有點火大。

他媽真的是什麼話都往外說！

完全不懂做人留一線的道理，就算現在他討厭尹芊芊又如何，就算尹芊芊現在害慘了他們家，他想報復，也要報復的神不知鬼不覺。

因為誰都不能保證尹芊芊未來就不會發跡，不會攀上什麼高枝。

他從來不給自己留仇人，他媽倒好，就差沒直接光明正大的說，我們是仇敵，我報復過你了！

尹芊芊看到他瞬息萬變的神色，笑了，「既然全哥哥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我聽我媽說校長還親自登門找過我，想讓我重新入學呢。」

尹全志臉色更沉，他覺得尹芊芊這話是故意的。

「我先走了，我爸媽還等我回家吃飯呢。」尹芊芊拖著行李走了。

尹全志聽到她最後這句話，臉上的表情頓時舒展了一些。

等尹芊芊走了之後，他眉梢才輕輕抬了抬，有些嘲諷。

還等吃飯。

這明顯就是有幾天沒跟家裡聯繫了，還不知道自己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尹全志看到她那麼意氣風發的樣子，等會就要遭遇打擊就冷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