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斗雲從葉灑的懷裡鑽出來,蹲在開雲的身邊。見開雲不理自己，就可憐巴巴地把腦袋搭在她的鞋上,一雙眼睛眨巴眨巴。

還是很分得清楚哪個是它親爹媽的。

可惜此時開雲的注意力都在書上面,一時沒注意到它，筋斗雲頓時覺得自己的天要塌了,等了片刻沒有回應,直接翻過肚皮癱軟在地上。眼睛里失去了對生命的渴望。

葉灑不忍心,過來提醒了一句。開雲低頭才發現,連忙將它抱起了,喊道：「筋斗雲,筋斗雲你怎麼了！」

筋斗雲表示都不想喝奶了。

開雲捏著它的爪子揮了揮,筋斗雲沒什麼反應。開雲覺得它這幅放棄掙扎的樣子還挺乖的,又給它撫平白毛，然後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想讓它感受名為「知識」的熏陶,拯救一下它的智商。

結果筋斗雲一個翻騰坐了起來,撲到前方的本子上，試圖阻止開雲邁向科學的懷抱。

仗萌行兇，罪無可恕！

她一把抓住筋斗雲的兩條前腿,說道：「不可以這樣筋斗雲。」

筋斗雲耳朵瞬間耷拉下去。

鍾御說：「要不然我帶它出去逛一逛？」

開云：「唉,碎掉的心逛一逛也粘不回去的。」

葉灑：「原來你心裡是知道的。」

開雲當然知道，但她也是第一次養孩子，唐話的攻略手冊上可沒講現在應該要怎麼辦。

打罵是不捨得的，但是陪著它荒廢朝政也不行,畢竟她可是小國王。

正想著要怎麼跟筋斗雲交流的時候，一個矯健的身影從花園門口跑了進來。那生物還不到眾人半腰高，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悄無聲息地在眾人眼前飛過。半點腳步聲也沒有發出。

開雲嚇了一跳，以為是什麼進化生物跑進來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小朋友。

空中抖動的彩色殘影，是他身上穿著的衣袍。腦袋上頂著個比他人還大上不小的圓盤，遮住了他的身形，乍一眼看去才顯得奇怪。

盤子上擺著好幾個鐵盒包裝，顏色烏漆嘛黑的，看不出是什麼。

「來啦來啦，大家好！我來給大家泡咖啡！」小朋友停在正中間，仰起頭，精神頭十足道：「我們這裡的是新品種保品質的咖啡，提神效果極佳，高價從隔壁星球收購來了半噸。一天兩杯，一夜不睡。管飽管夠，還管售後。發現有人喝多了的話，請按亭子里的急救按鈕，馬上會有醫生過來救人的。不過大家放心，根據賣家反饋，除了心累，沒有其它太大副作用。」

眾人：「……」

為什麼他可以奶聲奶氣地說出那麼殘酷的話？

在軍校生準備開口婉拒之前，那道帶著稚氣的聲音又一步先行說道：「不喜歡喝咖啡的，我們這裡還有茶。不喜歡喝苦味的，我們這裡有糖漿。如果你們有要求的話，煮成奶茶也可以。」

真貼心啊……

開雲過去把他頭上的大盤子拿了下來，看見一顆光溜溜的腦袋。穿著小沙彌的僧袍，頭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顯得特別激靈。

鍾御笑道：「這裡怎麼會有個小和尚？」

開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和尚。」

開雲說：「是啊，你這樣的打扮就叫小和尚。」

小和尚挺起胸脯道：「我是說，我就叫小和尚呀。」

眾人驚呆了。

雷鎧定說：「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這也太敷衍了吧？」

小和尚搖頭晃腦地說道：「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萬眾寂靜。

一定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開雲神情詭異道：「廟裡有個老和尚？」

小和尚繼續搖著腦袋說下去：「有一天，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

開雲大聲說：「你別告訴我你要這樣往複循環個一百遍！」

「小和尚說，『我不！想！聽！』，沒有結局的故事就結束啦！」小和尚驕傲道，「我就是那個小和尚！」

眾人：「……」

小和尚問：「這名字是不是很有深意？」

眾人：「……呵呵。」

小和尚撓了撓腦袋：「聽說是一個叫唐話的人給我起的名字。」

開雲腦袋一甩，發自肺腑道：「特別有！尤其是在後夜星上，意義非凡。樸實無華，又朗朗上口！」

眾人瞪向她。

你這舔狗！

小和尚燦爛笑了下，越過她跑向後面，小心地摸向筋斗雲。

筋斗雲縮了下腦袋，但是沒躲過去。

「吞風獸！」小和尚說，「我從來沒有真正見過它。你們要讀書，我幫你照顧它吧？」

筋斗雲對此不為所動。

小和尚又伸手在它身上撓了幾把，專業的手法擼得筋斗雲舒服地伸展開四肢，全然沒有了那種冷漠跟憂傷。

小和尚誘惑道：「我帶你去外面跑跑？我這裡有很多動物，但是它們都跑不過你。你就是這裡的老大！」

筋斗雲得意地輕叫了聲。

「你不要嗚嗚地叫，你要嗷嗚地叫。吞風獸都是這麼叫的！」小和尚按住它的咽喉位置，給它示範道：「吞風獸的聲音頻率可以大幅變化，能發出震懾其它動物的怒吼。你要扯開嗓子吼，你是男孩子呀！」

看來是個專業人士。

這不是個普通的小和尚啊！

開雲看他倆玩得似乎還挺好，就說：「它願意跟你玩兒，你就帶它玩吧。它要是累了你就早點把它帶回來。」

小和尚得了允許，頓時高興點頭，抱起筋斗雲就往外衝去。不忘承諾道：「我晚上就把它還給你！」

一溜煙的人就不見了。

等花園裡重新恢復安靜，眾人再次低頭開始翻閱筆記。

雷鎧定忍耐了許久，還是沒忍住，拖著椅子靠近開雲，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他是不是就是方老的下一代克隆人啊？」

年紀那麼小，會一身熟練的輕功，說話也頭頭是道的。看起來知識儲備更很強大。

普通人哪知道吞風獸是怎麼吼的？恐怕連這個名字都沒聽過。

開雲頭也不抬道：「你沒聽他說嗎？他就是小和尚啊！」

雷鎧定「哦」了一聲。星球轉讓的話，克隆人註定是要成為歷史的。

開雲嘆了口氣，催促道：「看書吧。」

他們或不情願，眼前面對的卻是共同的任務，不能袖手旁觀。只得靜下心，一起投入到知識的海洋中。雖然這對一幫俠士來說，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痛苦。

二十人搬了椅子，各自選好位置，互相背對著開始翻閱筆記。

葉灑和鍾御也暫時放棄了小酒，勉為其難地進入狀態。

畢竟是軍校的優等生，還是不想丟了面子。

開雲終於能騰出注意力看書了。

她的目光在關於唐話的那段記錄中停頓了一下，本來想繼續去翻後面的內容，但她剋制住了。一旦翻亂了節奏，必然無心學習。人的剋制力就是如此軟弱。

開雲嚴肅地將所有的筆記按照時間整理了一下，然後把可能出現彩蛋的幾本，打亂重排，插入到所有的文件當中。再把最先發現的那本，墊在底下。

這樣就有階段性的動力跟長足的耐心，讓她繼續學習。

唐話真是無時無刻不再督促著她成長。

·

江途很快做好了大致的框架，讓眾人拷貝過去。

暫時是按照不同的進化動物來分大類，下面再按照飼養方法、基因選擇、環境引導等諸多方面逐步區分。大家只要把筆記上寫著的文字按照區塊抄錄上去，就可以填充那個巨大的表格。

開雲看得很認真，且越看到後面，越是投入。

她發現進化生物的培養真是一門極其細緻又高深的工作，很多時候，技巧已經不是最重要的，熱情跟熱愛才是。

方老能將后夜星的繁育事業發展到這種程度，無疑是個尊重生命的人。

在各種不同的資料中，開雲也獲得了許多關於如何照顧筋斗雲的經驗，各種偏門冗雜的條例，唐話並不能詳細地告訴她。

比如，進化生物的智商都很高，它們不適合與普通的動物一起群居成長，否則心理會變得特別敏感，也容易出現退化的可能。

再比如，像吞風獸這樣的超級進化生物，一定的危險反而能增長它的壽命與成長速度，如同經受輕微電擊的植物能生長得更加茂密一樣。

哦，再比如他們路上看見的那種鹿蜀。

這種動物的生長環境需要草原跟新鮮的空氣，它對周圍的危險感知能力很強，可以逃避各種兇猛獵物的追擊，卻無法抵擋污染空氣對它的傷害。

荒蕪星真的不適合它。

開雲不斷往下翻，想找幾種馬馬虎虎可以在荒蕪星上生長的動物，可是越看，越覺得荒蕪星可憐。

太慘了，真是連進化生物都嫌棄的一個地方。

夜晚，天色漸漸暗去，溫度也慢慢降下。

開雲終於翻到了第二本帶彩蛋的書。

「唐話勸我離開后夜星。他說方燁平的等待不是我的等待，我不是方燁平。可惜，責任與執念，不是每個人都能放下的東西。我的基因里刻著這樣的職責。他們離不開，我也離不開。

「但是我希望，不會再有下一個方燁平了。」

開雲繼續往後翻。

這本書上記了不少，開雲又看見一段。

「唐話約我去登山。是的，我的身體也只能享受僅有的健康的時刻了。

「唐話說，他的身體也即將老去，他最近突然想到以前的事，不知道那究竟是已經結束，還是他自己覺得結束了。可惜逝去的人已經永遠逝去，他再也無法祈求對方的原諒，哪怕他明知道對方不會捨得責備。

「我問他，如果可以有永久的生命，讓重要的人永遠地留在你的身邊，你也能時刻與ta相伴。你會開啟那個潘多拉的盒子嗎？

「唐話回答我道，他寧願接受生命的逝去。短暫與脆弱，也是生命的美麗。

「很遺憾。我不曾能體會這種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