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的軍營其實也並沒有多安靜，雖然說大部分人都休息了，但是負責巡邏的士兵的腳步聲還是會不時地傳入進來。軍營中的那些火堆、火把也都沒有熄滅，時不時的就會發出一兩聲火星炸裂的「噼啪」聲音。

此時此刻，木小九和狐小仙兩人的營帳中，狐小仙已經沉沉睡去了，木小九盤膝坐著，緩緩吐息，一邊等著李陵來訪，一邊修鍊著內功。此時的他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塊磐石，任憑外界那許多的聲音都沒辦法影響到他一絲一毫。

直到營帳的布簾被人掀開，那一點微弱的聲音卻讓木小九瞬間睜開了雙眼，看向了門口。他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那個時刻到了。

但是，映入木小九眼帘的人卻讓他油然一驚。他本以為李陵會找人過來叫他，但他沒想到的是，李陵居然親自過來了。

不止木小九在看李陵，李陵也在看他。

推開帘子進來的李陵先是看了一眼盤膝坐在前方的木小九，然後便打量了一圈營帳，待發現沒有看到狐小仙的身影，而且床頭的帘子又已經放下來了之後，他便立刻明白，狐小仙應該是已經睡了。

所以，李陵沖著木小九笑了笑，然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談。木小九也看了一眼床鋪的方向，然後點了點頭，跟著李陵走了出去。

「李將軍果然來了，只是不知道李將軍深夜到訪，究竟所為何事啊？」出了營帳，木小九先是小心翼翼的將門口的布簾重新擋好，然後便開口問道。

李陵沒有立刻回答木小九的問題，而是開口道：「早就聽說木大人很重感情，今日一見，果然可見一斑，名不虛傳啊。」

木小九微微有些錯愕，他實在是想不通李陵提這件事幹嘛。

「木大人。」走到火堆旁之後，李陵直接隨意的坐了下來，然後繼續說道：「其實今晚深夜找您，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一下。」

木小九跟著坐下，然後擺了擺手「李將軍客氣了，請教談不上，我也不是什麼高人，大家探討一下倒是不錯。」

李陵微微一笑，顯然對木小九的這種話有些不置可否「木大人，這浩蕩天下，誰人不知您曾經以一己之力，出謀劃策，言語之間將諸多外域勢力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甚至讓大元差點覆滅？如此無雙智計，就請您不要謙虛了。」

木小九微微一挑眉，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過來，李陵的表現總是有些怪怪的，感覺就好像他是在故意逼迫自己做什麼一樣。

但是他並沒有急於去挑破，去說明自己的這種想法，畢竟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更何況如今他也只是懷疑，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

「說起來，當年大元那件事主要還是機緣巧合，而且最主要的是，當年我能做到那種程度，其實也是投機取巧了。」木小九神色如常，目光直視著李陵的雙眼。然而，他並沒有從中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躲閃，李陵的眼睛很明亮，炯炯有神，甚至還帶著一種威勢。但是若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李陵的眼睛中，居然不帶一絲情緒。

明亮有神，但卻又不帶一絲情緒，這種感覺很彆扭，就好像李陵的那對眼睛只是一對寶石，雖然光彩奪目，但卻沒有生命。

「是嗎？」李陵也正視著木小九的雙眼，嘴角似笑非笑「那——」

「說起來，我倒是有些疑惑，想要先請教一下李將軍。」木小九突然打斷了李陵的話「李將軍，您武功不錯啊，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恐怕你武功不低啊。先前你到我營帳前面，我竟然沒聽到你的腳步聲，剛才我又仔細觀察了一下你的實力，這才發現，原來李將軍竟然是一位大師境界的高手，嘖嘖，深藏不露啊。」

「呵，木大人言重了。」李陵微微一笑「若非木大人先前心神沉浸於修鍊，又怎麼會聽不到在下的腳步聲？說起來木大人才是感覺靈敏。在下不過輕輕推開帘子，帶起的一點風居然就讓木大人警醒了過來。只是不知道木大人身處在下這軍營當中，為何還要如此警惕？」

木小九的眼角微不可查的抽動了一下。

「李將軍，我這人是個江湖人士，一般警惕性都很高的。更何況如今身處軍營，又是兩軍交戰之機，我多加警惕難道有錯嗎？李將軍此言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了吧。」

李陵心中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面上也多出了一點嘲弄「木大人，酒公子之名天下皆知，畢竟您可是風雲榜上的第一人。在下倒是常常聽聞，江湖中人素來對朝廷不屑。前有衡山劉正風入朝為官，被不少江湖中人所不齒，不知道您為什麼會選擇入朝為官？」

木小九越來越捉摸不透李陵的想法和動機了，因此，他思忖了一下，最終還是略為警惕的說道：「陛下詔我入朝為官，我怎能不從？」

「那不知道木大人——」

「李將軍，有什麼話請你直說。」木小九微微眯起雙眼「如今大敵當前，我可沒心思跟你勾心鬥角。有什麼想問的，還請你別婆婆媽媽的。」

「嘖，終於忍不住了嗎？」李陵笑著，卻沒有發現木小九的手已經籠到了衣袖當中，他隨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遞到了木小九的手中「木大人，木特使，這是你送來的信件，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你怎麼就不提前拆開看一眼呢？莫非你對自己太過自信了？」

木小九一怔，從李陵的手中接過了紙張，接著火光看了起來。不看不要緊，這一看，頓時叫他心中一凜。

這封信下面的落款是張啟張將軍的，從李陵的話中看來，這應該就是今日自己送過來的那一封信了。信的前面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提及了北岸那邊的形勢；但是在信的最後，上面卻特別點出了一句，那一句是：「木小九有問題，狸貓換太子，小心處理。」

張啟？怎麼會？

木小九有些不明所以，若是張啟真的覺得自己有問題，那又何必讓自己來這崇明島呢？

李陵顯然不會知道木小九心中的複雜想法，他只看到了木小九臉上的震驚，所以，他下意識的認為，木小九是真的有問題，所以才會顯得如此驚訝。

「本將軍今晚帶你遊歷營地，就是為了找到你的馬腳，可是沒想到的是，你竟然如此厲害，準備工作做的十足。但是你恐怕還是沒想到，你露出了兩處馬腳。」

「開始的時候，你一趟行程下來，我倒是真的沒有發覺任何問題，可後來回去我越想越不對。那四個人表現得如此明顯，連我都看出來了有些不對，你居然沒有察覺到他們那副表現是因為有人喜歡你？我想，你其實察覺到了，只是擔心言多必失，所以故作無事吧。」

「還有，你在軍營當中表現的如此警惕就不說了，可是我們在去遊覽的時候，你竟然一次都沒有問道關於狐姑娘的安置問題。從你在剛才出來之後細心擋門帘的那一幕來看，你應該是知道真正的酒公子木小九很重感情，所以才會在我面前故作姿態，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說著，李陵的臉上變得滿是嘲弄「沒錯，這兩個小問題其實都很好解釋，換了我是你，我也能想出很多理由。只可惜啊，你覺得我是更相信我的戰友，還是更相信你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雖然你表現的已經堪稱完美了，但是，有這兩條蛛絲馬跡，已經足夠我確認張啟的判斷了。」

木小九突然嘆了口氣「不得不說，李將軍你真是目光如炬，竟然能夠找到兩天線索。就連我都不知道，我竟然還有這種不靠譜的表現。但是，你不知道的是，這才是真的我。」

李陵嗤笑了一聲「怎麼，你還要辯解嗎？」

木小九搖了搖頭「辯解？我辯解什麼？我就是我，我幹嘛要為了自己是誰去辯解？我只想說，李將軍你可真蠢。」

說著，木小九眉頭挑了起來「你覺得，與我朝夕相處的我的女朋友會把別人當成我？會認錯我？還有，你試探的太小心翼翼了，恕我直言，其實你只要把羽逸飛他們四個找過來，讓他們與我當面對質就能知道我的真假了。即便我的很多事外人都能打聽到，但是我當年在桃花島上做過的事總沒幾個人知道吧。更簡單的辦法是，令牌可以模仿，臉可以模仿，甚至就連聲音性格都可以模仿，但是我的功夫，別人總模仿不了吧。」

說著，木小九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下一刻，刀光乍起！

李陵只覺得眼睛驟然亮起了一道光芒，他還沒來得及抵擋，就突然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傳來了一點點的溫熱感。他知道，那是刀鋒劃破脖頸之後，鮮血溢出時的感覺。

木小九的刀已經抵在了李陵的脖頸上，甚至劃破了一點皮。

「李將軍你知道嗎？其實有時候，聰明人比笨人更好騙。」木小九收了刀，站在那裡看著李陵「笨人認死理，一根筋，但是聰明人卻喜歡拐彎抹角，自己腦補，明明很簡單的事情，一些聰明人總會把他弄得很複雜；明明一目了然的事情，一些聰明人卻總喜歡用自己發現的不靠譜的東西去填充，把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就好像我的身份，那麼多可以證實的方法，你偏要去自己觀察，在你帶著假設的眼光下，即便是合理的事情，到了你那裡也會變得不合理。若是有一點不合理，你更是會將之無限放大。問題是，你怎麼知道，我的真實性格是什麼樣子的？」

木小九將信紙拿了起來「我若是假貨，剛才這一刀就能取掉你的性命。李將軍你太自大了，我倆同為大師境界，所以你覺得有恃無恐，可以把我帶到沒人的地方去慢慢盤問。但是你卻沒想過，雖然你的輕身功夫不錯，武功也不差，但是咱們兩個的差距，還是很大的。你先前說的沒錯，若不是我為了修鍊，自己有意識的封閉了一部分聽力，又豈會察覺不到你的腳步聲？」

李陵怔怔的看著木小九，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不會去找理由給自己辯解的，我就是木小九，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問，或者找人過來與我對峙。我只想說，你信任張啟張將軍沒錯，我也相信他，而且我更相信，他這種直來直往的性格，如果真的覺得我有問題，那又為什麼不直接把我的命留在北岸？」

說完，木小九往前走了兩步，把信紙放在了李陵的面前，然後轉身坐下，冷冷的看著李陵。

李陵抓起信紙，眉頭緊鎖，半晌方才吐出一口氣。

「既然木大人這麼說，那你可敢與我去桃花島弟子的營地去對峙一下？」頓了頓，李陵又繼續說道：「雖然說我已經開始懷疑起這封信的真假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要證實一下。即便我很可能已經聰明反被聰明誤一次了，但是我還是更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

木小九點了點頭「可以，我跟你走，僅此一次，算是我為了大局考慮。」

李陵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了「既然如此，我還有一個問題想——」

「問。」木小九直接開口到。

李陵苦笑了一下「假設你真的是木小九木特使，但是我很確信，張啟是不會騙我的。而且，從這封信上來看，無論是這字跡，還是寫信時候的口吻，這封信都沒有一點問題，絕對是出自張啟之手。木大人你先前說，你也相信張啟，那麼，這樣一來，如果你們兩個都是真的，那麼這兩件事就完全自相矛盾了。」

木小九抿了抿嘴唇「張將軍寫信的時候，會找人代寫嗎？」

「不可能。」李陵搖頭道：「這種涉及軍情的信，他絕對會自己寫。而且他字寫的極好，陛下都親口誇過他，所以他向來幹什麼都是自己動筆，絕不會讓別人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