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市人有晚飯後散步的習慣，有句老話：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公園裡人很多，有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太，有談戀愛手牽著手的情侶，還有遛狗遛孩子的，人聲嘈雜，卻讓我莫名的心安。

看人間百態，也是一種修行。

「元君瑤？」忽然有人道。

我愣了一下，轉過頭去，看到一個女孩。

她年紀比我大一兩歲，扎著馬尾，穿著一身普通的衣服，臉上不施脂粉，看起來就像個剛剛工作不久的白領。

她看了看我的臉。似乎被我的容貌迷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正常，歉意地說：「抱歉，我可能是認錯人了，你的背影很像我一個朋友。」

說著。她轉身欲走，卻聽我道：「蘇若，是我。」

她步子一頓，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將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你真的是元君瑤？」

我點頭道：「我的臉治好了。」

她很高興，說：「真的啊？沒想到你臉治好之後這麼漂亮，我都不敢認了。」

我笑了笑，道：「一起去喝杯咖啡如何？」

她自然同意，我帶著她來到了附近一家咖啡館，給她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放兩包糖。

她有些感動，說：「君瑤，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口味。」

我笑道：「我可是給你磨了大半年的咖啡呢。」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一家咖啡館的老闆娘看我可憐，就讓我在她的咖啡館后廚里幫忙，給人磨咖啡，洗碗洗盤子什麼的。

有一天晚上打烊，我又是最後一個走，剛從後門出來，就看見一個濃妝艷抹，穿著一身性感皮衣的年輕女人坐在門口，似乎喝得很醉，正在不停地嘔吐。

我見她實在是醉得厲害，怕她被壞人帶走，就將她帶回后廚，給她喝了一杯牛奶醒酒。

醉意朦朧之間，我聽見她不停地罵一個叫「樊勝光」的男人。

「樊勝光！你殺了我全家，害死了我的未婚夫！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報仇！報仇！」

我當時手抖了一下，原來這個女孩竟然有血海深仇。

我沒有聲張，默默地等她酒醒，事後沒有告訴她說醉話的事情，只是提醒她以後不要再喝那麼多了。

她對我很感激。每天快要打烊的時候就來點一杯咖啡，跟我聊聊天。

她算是那段痛苦歲月中，我在這座城市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算是唯一一個。

有一次沈安毅病了，高燒四十度。我卻沒有錢送他去醫院，還是她替我拿的醫藥費。

這份情義我一直記在心中。

只不過大半年之後，有個客人上廁所的時候，在後廚看到了我，頓時大罵。說我噁心，說老闆娘讓一個有傳染病的人來磨咖啡。

無論我怎麼解釋，他都不聽，最後老闆娘不得不將我給辭退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蘇若。

後來我才知道，當初那個客人，其實是對面咖啡館派來找茬的，我煮的咖啡很好喝，生意爆好，對面的生意就差了。他們其實盯了我很久，那天是布好了局，讓我去鑽的。

「君瑤，你知不知道，其實當年你被辭退那事兒。是對面雲貓咖啡館搞的鬼？」蘇若氣憤地說，「我那天下班回來，你們這邊已經打烊了，我就到雲貓去喝咖啡，結果正好聽到雲貓的老闆在說這個事兒。把我給氣的，直接砸了他的店！」

我驚道：「你砸了店？」

「當然啦，他們讓我喝不成那麼好喝的咖啡，我當然要砸店！」蘇若說，「我還揍了那個老闆一拳，他還想報警抓我，不過我跑得快，他們沒抓到。」

我哭笑不得，心中卻有一點小小的溫暖。

她又問起我現在在哪裡工作，我說在一家醫藥公司上班，她很羨慕。

我遲疑了一下，問：「蘇若，你現在還在……惡魔會所工作嗎？」

惡魔會所在整個西南地區都很有名，表面上是一家娛樂會所，其實，就是一座很大的窯子，據說只要肯花錢，在裡面可以享受任何服務。

據說，裡面有個帝王級服務，就是客人扮演皇帝。會所會給安排一個皇后和四個貴妃，以及一大幫子的太監和宮女。

客人可以在會所里享受七天的帝王級服務，七天之內，所有人都稱呼客人為「陛下、聖上」，晚上的時候。客人可以學滿清皇帝翻牌子，想要誰侍寢，就將誰的綠牌子翻過來，當天晚上，這位「皇后」或者「貴妃」，甚至連宮女，也可以送上龍床。

這個帝王服務很有名，聽說有不少首都市的豪門闊少，都會來享受。

蘇若長得很漂亮，但跟扮演「皇后」、「貴妃」的還差一些，她只能扮演「宮女」，平時還要接別的客人，很辛苦。

她賺的錢也不少，但從來沒有見過她買什麼名牌衣服名牌包包，日子還過得緊巴巴的。也不知道她的錢都到哪兒去了。

她眼中閃過一抹悲傷和惆悵，道：「是的，混口飯吃。」

她不願意多說，我就沒有多問。

許久沒見，我們一起聊了很久，眼看著快到十一點了，我怕她一個人不安全，就提出開車送她回家，她也沒跟我客氣。

我將她送到了一座環境還不錯的小區，遠遠地就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孩正等在鐵門之內。

我剛把車停好，蘇若就跳了下去，急匆匆地跑過去，說：「小蕭，你怎麼又跑出來了？不是讓你在家裡乖乖等我嗎？」

那男孩大概十一二歲，長得很清秀，和蘇若很像，就是那雙腿，因為長期癱瘓，肌肉是鬆弛的，能夠保持得這麼好，肯定有人天天給他做按摩。

「姐姐，我好擔心你。」蘇蕭說，「你說了今天八點就能回來的，現在都十一點了。」

蘇若無奈地揉了揉他的腦袋，說：「小蕭，姐姐碰到了一位好朋友，很久都沒有見面了，所以多聊了一會兒。她姓元，你就叫她元姐姐吧。」

蘇蕭看向我，小臉有些紅。說：「元姐姐好。」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我沖他點了點頭，蘇蕭說：「元姐姐，今天坐坐吧。」

我同意了，走進他們的家，家裡的傢具家電都很簡單。但收拾得非常乾淨。

蘇蕭一點都不自卑內向，反而很健談，原來他一直都以為姐姐是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裡做晚間營業員。

蘇若的錢，全都花在給這小男孩治病上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鼻子酸酸的，一年多之前，我也和蘇若一樣，為了弟弟的醫藥費發愁，她還有漂亮的臉蛋做本錢，我連容貌都沒有。只能冒著生命危險去做見鬼直播。

如果不是因為直播間很神奇，讓我得到了幾位神仙前輩的幫助，恐怕我現在比蘇若還要慘上很多倍。

我和蘇若一起給蘇蕭洗了澡，照顧他睡下，然後我問：「你弟弟的腿……多久了？」

蘇蕭臉上浮起一抹愁容：「很多年了。」

我嚴肅地說：「我剛才檢查了一下，發現他的腰椎骨是被人給打斷的，這是怎麼回事？」

蘇若驚了一下，上下打量我，我說：「我拜了一個師父，這幾年在跟著他學中醫呢，這點骨傷，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蘇若嘆了口氣，搖頭道：「你還是別問了，君瑤，我不想把你卷進來。」

我沉默了片刻，沒有再追問，岔開了話題：「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蘇若握了握拳頭，說：「你聽說過生骨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