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到了VCD廠房沒多久，廠房中突然產生了一片騷亂，在職工的注視下，下至車間主任，分廠廠長，上至公司常務副總，總經理如狼奔豬突一般，慌忙的在廠房中東奔西跑，忙的不可開交，一個個額頭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沒轍，誰讓方辰這個大老闆，非要檢查VCD的質量。

檢查就檢查吧，檢查VCD的質量這本來就在方辰此次的視察範圍之內，金至江他們也早有準備，可哪想到，方辰竟然要直接在生產線最後一道序這裡檢查，現場隨機檢查。

也就是說，這邊VCD剛從生產線上下來，方辰就要拿隨機一個來檢查，並且還是依照一個，看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檢測設備的用戶身份，可現場哪有檢查的條件，更別說以一個用戶的身份了。

他們自然是該搬電視的搬電視，該搬桌子的搬桌子，該搬椅子的搬椅子。

挑挑揀揀，隨意的從生產線上拉下來十台VCD，方辰一一讓人將其打開，插電，連線。

隨著一個個畫面從電視上出現，金至江等人不由鬆了一口氣，這關算是過了。

雖說他們將VCD的不良率基本上已經控制在了千分之一，而且還有一道終檢程序在把關，但任何工業產品在生產過程中，都會因為各種各樣問題產生不合格品，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要不然還要什麼售後服務，86年上面發布《部分國產家用電器三包規定》幹嘛。

出現不合格品，放在平日，自然是正常的，只要檢出來就行，哪怕實在不行，發到客戶手中，做好售後以及退換貨服務就行。

可現在要是被方總撞見了，那就意味著他們這段時間的工作都是不合格的，哪怕是被全盤否定，他們都無話可說。

看見這抽查的十台VCD並沒有出現什麼質量問題，方辰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然後又扭頭問道：「VCD的國產化率有多少？上面有多少我們自己的零件。」

VCD的生產並不是什麼特別艱難的事情，尤其是安裝這這一塊，基本上一把螺絲刀，就可以完成了，甚至建立生產線，也只是為了把各個拿著螺絲刀的人，分配到不同零部件的安裝上而已。

真正有些技術含量的，還是裡面這些零部件的生產。

A/V解碼電路板，機芯和伺服預防電路板，電源供電電路板，變壓器，射頻調製器電路板，卡拉OK電路操作顯示面板等等，甚至機殼都比VCD的組裝技術含量高。

聽了這話，金至江雖然早有準備，但心還是不由咚咚作響，頭皮發麻。

他硬著頭皮說道：「VCD的國產化率基本上可以達到70%，其中機殼，卡拉OK電路，操作顯示面板，話筒信號輸出介面，變壓器，二極體整流電路，都是我們一些國內的供應商自己做的，但三大核心零部件的使用，比如機芯，激光頭組建，解碼晶元還基本上為零。」

金至江話音剛落地，方辰的面色瞬間就變得有些難看，而周圍那些小霸王的中高層管理，更是羞愧的低下的腦袋，尤其是那些負責攻關三大核心零部件的技術負責人，更是恨不得現在地上有條縫，好讓他們鑽進去。

方總撥給他們的科研經費，基本上都是千萬級別的，三大項加起來基本上沒個上億，也有七八千萬了，而段總和金總也沒少給他們開小灶，甚至連新廠區最大最高，最豪華的那棟大樓都是他們技術研發部的，可謂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結果就做成這個德行，他們實在是耳紅面赤，無地自容。

見方辰久久不說話，金至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其實技術研發部那邊還是做出一些成績的，但也就是勉強能用那個級別，距離索尼和飛利浦的機芯和激光頭還有很大一部分差距，至於斯高柏公司的解碼晶元，至今我們都無法破解和掌握，更別說仿製和生產了。」

機芯這塊其實倒還好說，基本上都是一些機械上的東西，只是因為太小太精密，所以小霸王自己生產製造出來的機芯並不好用。

僅僅以機芯而言，巴掌大小，只有作業本厚度的機芯，就由托盤進出機構、夾持機構、進給機構、光碟旋轉機構、檢測機構和物鏡機構等等，十來個機構組成。

而這些機構，比如托盤的進出機構，就由驅動齒輪、齒條、升推桿、降推板、提升夾、擋銷與機芯支架上的左右側板等等，又十來個零件組成。

說是在螺絲殼裡做道場，絕對不為過。

而激光頭那邊就更為複雜了，激光頭僅僅指甲蓋大小的身軀內，則就包含了激光發生器，半反光稜鏡，物鏡，透鏡以及光電二極體零零總總十好幾個零件。

單單這些零部件的生產，組裝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了。

而且激光頭並只是研發生產出來，就完事了，要好用才行。

以激光頭優秀與否，最重要的兩個標準，尋跡性能和聚焦性能來說。

在激光頭讀取數據的整個過程中，尋跡和聚焦直接影響到光碟機的糾錯能力以及穩定性。尋跡就是保持激光頭能夠始終正確地對準記錄數據的軌道。

如果光碟機的尋跡性能很差，在讀盤的時候就會出現讀取數據錯誤的現象，最典型的就是在讀音軌的時候出現的跳音現象，所謂聚焦，就是指激光頭能夠精確地將光束打到碟片上並受到最強的信號。

正是這些嚴苛的要求，複雜的使用環境，使得激光頭各項公差設計標準，都極為的高，各項工藝也極為複雜。

現在小霸王研發生產出來的激光頭，不好用不說，而且廢品率極高。

並且如果糾結於單個零件，比如說激光發生器，半反光稜鏡這些，基本上還是從國外進口過來的，國內根本無法生產這些十分精密的光學零件。

至於說解碼晶元，那就更沒招了，擎天雖然是高科技企業，但業務都是一些整機的生產和研發，零部件自產的比例都不高，哪玩的了晶元這種東西。

他求爺爺告奶奶的，跟國內一些計算機專業的院校，以及晶元企業達成了合作協議，讓他們為小霸王研發解碼晶元，但說實話，進展真的基本上是為零的。

晶元的設計這一塊倒還還說一些，國內距離國外的晶元設計水平基本上只差五年而已，可說到生產，那就差的太遠太遠了，現在國內主流的製程工藝還停留在10微米，基本上相當於西方發達國家十五年前的水平。

像英特爾，AMD，德州儀器這些國外，包括灣灣的台積電這些以研製CPU處理器為主的公司，在1987年製程工藝就達到了3微米，1990年提升到了1微米，至於說在去年，更是突破了微米大關，將CPU的製程工藝推進到了以納米為單位，800納米，0.8微米的製程工藝。

英特爾剛剛發布的最新CPU，奔騰處理器內集成的晶體管更是達到了310萬晶體管如此恐怖的一個數量。

正是這麼多的晶體管換英特爾的奔騰處理器達到了60MHz和66Mhz，這樣超高的主頻，並且還有巨大的升級空間。

「我們的機芯和激光頭基本上到是可以用，但是效果太差，本著為公司，為消費者負責的心態，我決定還是不使用我們自己生產的機芯和激光頭。」

說完這話，金至江緊握的拳頭鬆開了。

心中更是感嘆，有些話還是說開的話，此時他心中一片坦然，整個人驟然輕鬆了許多。

說實在話，有方辰這麼一個格外注重技術和生產能力自有率，以及國產化率的老闆，然後再做出捨棄公司花費巨大代價，無數人力物力財力研發出來的核心零部件，如果說他這些日子不是感覺肩頭跟壓著一座泰山似的，那絕對是假的。

但他沒辦法，他只能這樣抉擇，如果把這樣一台，連合格都稱不上的VCD交給消費者，那他就是在犯罪。

對消費者犯罪，對小霸王犯罪，對段總和方總犯罪。

他是在將小霸王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金字招牌給打掉。

聽完金至江的話之後，方辰無可奈何的輕嘆一口氣，然後扭頭，在眾多低垂的腦袋上一一掃過。

「我其實也沒有怪你們的意思，國內在機芯，激光頭，晶元這三種VCD核心零部件的實力水平怎麼樣，我還是心裡有數的，只是說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心裡有些堵得慌，我們擎天號稱高科技企業，如果這些核心零部件全部從外面採購，我們只負責一些相對基礎的，難度不大的屏幕顯示，電路板等等，那我們還好意思稱之為華夏第一高科技企業嗎？大概不能的。」方辰語氣誠懇的說道。

聽方辰竟然沒有怪他們的意思，眾人的腦袋不由更低了，心中也越發的慚愧起來。

「而且我也贊同金總的決定，雖然擎天致力於提高華夏科技水平，為國家，為社會，為人民研發和生產出科技含量更高，具有核心科技，能給大家帶來便捷和幸福的產品。但作為一家生產企業，最起碼的本職工作，就是為消費者提供合格的產品，如果連這點最基礎的事情都做不到，那擎天，那小霸王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和存在的可能了，消費者會教我們怎麼做人的。」

說到這裡，方辰突然笑了兩聲，「大家的心理負擔也不要太重，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飯總歸是要一口口吃的，現在大家能將機芯和激光頭研究到這種程度，我已經很感謝大家了，等會中午給大家每個人額外發一個雞腿，算作小獎勵，鼓勵大家再接再厲，等到成功那一天，我再為大家慶功。」

突然，金至江忍不住在方辰身邊悄聲喊道：「方總……」

話沒說完，金至江臉上就爬滿了羞紅，說真的，現在還不如讓方辰給他兩拳，再不行罰他兩個月工資也行。

他始終認為，公司投入了這麼大的成本，小霸王卻將機芯和激光頭這兩樣東西，僅僅弄成這個樣子，他是負有極大領導責任的。

「科學研究這種東西，急不得的，只要大家用心了就好，我相信這一點，你是可以向我保證的。」

方辰語氣平靜的說道，尤其是說到最後一句的實話，還深深的看了金至江一眼。

說實在話，投入了這麼大，他是對小霸王抱有一些希望的，覺得是能做出點東西的，可結果還是一樣都沒有體現在VCD的整機上面，他的確是有點小失落。

但科學研究就是這樣，不以人的意志轉移，最起碼不會依照他的意志轉移，他想將機芯和激光頭國產化就國產化，說將索尼和飛利浦打敗就打敗嗎？

不可能的！

見眾人還是一幅士氣低落的模樣，方辰念頭一動，笑著說道：「那這樣吧，我們看看我們自己的研究成果，我們弄不出國產化百分百的產品，弄出來百分之九十五，九十的產品也是不錯的，我們的研究成果不如別人，但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巨大的勝利，漢陽造的確不如飛機大炮，更不如原子彈，氫彈，但畢竟也是能打死人的，拿在手中，總比拿著一根燒火棍強，好不好的放一邊不談，我們先解決有無的問題，這個更重要。」

「再說了，我們還有巨大的進步空間嘛，我相信通過大家的努力，早晚一天，我們會將他們取而代之的。」

緊接著，方辰扭頭對著金至江說道：「去，用我們自己的機芯和激光頭攢台VCD來，這台VCD上面的零部件能盡量用國內的就用國內的。」

眾人眼睛一亮，多了些許生氣，他們先階段的確是不如索尼和飛利浦的，但他們還可以進步啊。

有公司近乎於無限量供應的研究資金，以及國內各大院校研究所的技術支持，他們的進步速度還是很快的。

要不然怎麼能在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做出近乎能用的機芯和激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