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玥說謊了。

這是她第一次對家人撒謊，以往無論她在外面闖了多大的禍，惹了多少事，只要蕭衍和慕容瑾問，她便會如實相告。

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說實話。

她在燕王府修養的大半個月里，根本就沒想過要跟殷三原學醫這件事，但她如果不這麼說，蕭衍和慕容瑾一定會覺得她是一時興起，想一出是一出。

雖然她確實是一時興起，但她以後不會後悔自己做的這個決定的！

蕭玥自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了，但慕容瑾哪是那麼好糊弄的？

她在聽說蕭玥這個決定之後，不但沒有問緣由，還一針見血，知道蕭玥之所以會做這個決定，一定是今日在國子監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蕭玥不說，慕容瑾也不打算追問到底——反正她想知道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她想知道的是蕭玥這麼做的決心。

雖說五歲很小，在許多成年人眼裡，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兒，說什麼都不能當真。

但是慕容瑾知道，五歲的小孩也自己的認知，也可以自己做一些決定，反正她五歲的時候，師父就告訴她，她需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那聽起來似乎很殘忍無情，但慕容瑾作為一個過來人，卻不這麼認為，如果父母總是以自己的角度來告訴孩子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無非就是兩種結果：

一是孩子聽從父母的話，「平淡無奇」地長大成人，也因此平庸無為。

二是引起孩子反感和反抗，使之更加離經叛道。

許多父母都認為，自己之所以操心，是為了讓孩子少走些彎路，避免和他們一樣，在同一個地方跌倒。

這種想法沒有毛病，倘若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也都這麼做，那這個世上，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了。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有多少人老老實實地去遵守了？又有多少人每天都在重蹈覆轍，前仆後繼？

那些人蠢么？

當然不是，他們只是不信，不甘——因為沒有親身經歷過，感受過，所以無法對前輩的所言所勸感同身受而已。

有些彎路可以避免，而有些彎路，卻是必須走的。

更何況有時候，同一條路對有些人來說滿是荊棘，心生畏懼，總覺得每一步都可能葬身於此；而對有些人來說是一種挑戰，充滿新奇，每前進一步都能發現未知事物。

無論是循規蹈矩也好，離經叛道也罷，只要能對自己的決定負責，能夠毫無怨言地走下去，那就是最適合自己的路。

慕容瑾能理解蕭衍的心情，只不過在教育這一方面，她的理念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太超前了。

因此她也不打算長篇大論地與蕭衍辯解，而是直截了當地問蕭玥。

蕭玥站在書房中央，一張小臉前所未有的嚴肅，眉頭緊蹙，猶豫地看著被氣得快要七竅生煙的蕭衍，倔強地開口：

「我還是想去葯毒谷跟師祖學幾年醫術，長長見識。」

蕭衍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第一次覺得這個小丫頭實在是太難應對了，竟然軟硬不吃？

於是他只好一邊自我調節情緒，一邊耐著性子繼續勸蕭玥：

「殷谷主不會輕易收徒的，特別是你這麼小的孩子，你若想專心學醫，就認認真真跟你娘親學不好么？」

誰知蕭玥不但聽不下去，還煞有其事地反駁了：

「以後跟娘親學的機會很多，但是師祖就不一定了。」

蕭衍想問為什麼就聽到她解釋說：

「一般情況下，師祖一定會先娘親而去，得趁師祖還健在，趕緊把他的畢生成就都學來。」

蕭衍和慕容瑾：「......」

這回他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這個小丫頭竟然還考慮到年齡這一點了？

是該說她考慮周到還是口無遮攔呢？

蕭衍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被氣笑了，然而嘴上在笑，心裡卻無力又無奈。

而就在這時，莫東敲了敲書房的門。

蕭衍眉頭緊皺，若不是緊急情況，莫東不會輕易來打擾的，於是開口示意，「說！」

莫東便塊布走進來稟報：

「宮裡來人，說收到西北緊急軍報，皇上急召您與容國公進宮。」

西北？

大蕭與大曆的恩怨已經解決，這近十年來沒有起過任何衝突，不是大曆，那就是西涼了。

思及此，蕭衍冷哼一聲，這麼多年了，當年的西涼大王子如今的西涼王還是一如既往地野心勃勃，不自量力。

「知道了。」音落蕭衍便起身準備進宮，看到還站在書房中央的蕭玥，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她跟前，蹲下與她平視，心平氣和地說：

「玥兒，爹爹可能要去西北打仗了，你不是想去西北看成群的牛羊么？到時候爹娘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慕容瑾聞言微微挑眉，沒想到蕭衍為了打消蕭玥想要去跟葯毒谷跟殷三原學醫的念頭，竟然打算待她一起去西北，實在是稀奇。

蕭玥眼前一亮，但很快便疑惑：

「爹爹以往不是說，我跟著去只會讓您分心，所以不讓我跟著么？」

自大曆與西涼交好后，西北基本沒有什麼大事，蔣振楷也不用常年駐守，平日西北大營就由懷化將軍帶領。

蕭衍偶爾會去西北巡營，每次蕭玥都想跟著去，但都被蕭衍連哄帶騙地制止了。

畢竟西北和軍營不必京都王府，那麼小的孩子長途跋涉去吃啥子，蕭衍於心不忍。

但今天蕭玥鬧著要去葯毒谷，相較之下他更願意帶她去西北，畢竟還有他和慕容瑾在，總會保護好蕭玥的。

可是蕭玥這次卻鐵了心，「所以這次我就不跟著去了，我去葯毒谷跟著師祖學醫，您和娘親也不用擔心你們離開京都后沒有人照顧我了。」

蕭玥連這點都替他們想到了，還安排得明明白白，蕭衍頓時被堵得無話可說，從未像此刻一樣覺得有心無力。

慕容瑾見狀拍了拍蕭衍的肩膀，笑著對他說：

「好了，你先進宮，別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