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了一個冬季的雪在乍暖還寒中漸漸消融，安昭山上依舊覆蓋著薄霜，春寒料峭。

清遠大師似乎早就知道了慕容瑾此行的目的，也不繞圈子，把當年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她。

慕容瑾聽后沉默思許久，這麼說來，皇帝是真的不知當年住在安昭寺的林家便是前朝皇帝凌璟和凌后，只是單純地迷戀凌后的容顏，所以痛下殺手，奪人所好。

若是凌璟泉下有知，自己東躲西藏，隱姓埋名那麼多年，以為終於能過上平靜的日子，結果卻陰差陽錯地，被蕭遠奪妻還而死了他的刀下，會不會氣得詐屍？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蕭遠不知蕭衍就是大凌皇室遺孤，那蕭衍身上的血蠱就可能不是他下的，或者說，不是他的主意，但他確實知情並且試圖用血蠱來控制蕭衍。

若是如此，那個提議慫恿的人，又會是誰？而那樣好高騖遠的蕭遠，又怎會輕易被那人說服？

屋裡的火盆燒得正旺，慕容瑾自顧自地抿了一口茶，入口的涼意教她皺了皺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清遠大師不知何時已經離席，人走茶涼。

小七見狀連忙收起慕容瑾手中的茶杯，一副唯恐慕容瑾不講究再喝一口涼茶的模樣，捧著茶壺和茶杯匆匆忙忙就往屋外走。

不料迎頭撞見了一人，頓時就愣在了原地。

小凌原本對小七這般細心頗為驚詫，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卻見她見鬼了似的站在了門口一動不動。

她疑惑地踮起腳尖越過小七看去，看到了一張略顯蒼白的臉，眉頭微蹙便開口：

「小七你去換壺熱茶來吧。」

小七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應了一聲便下去換茶。

她一走開，慕容瑾也看到了來人，示意小凌備座。

凌希也不客氣，進屋便在圓桌旁落座，小七也將換的熱茶倒上，凌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出聲：

「不知慕容大小姐讓在下前來，所為何事？」

小凌聞言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慕容瑾讓她把消息傳入凌月耳里，是為了引凌希前來。

不過，慕容瑾為何要見凌希？

小凌一時沒想明白，只是想起凌希之前做過一些不利於慕容瑾的事情，如今看到他就覺著膈應，索性不再看，垂首在慕容瑾身後站著靜候。

慕容瑾笑了笑，「不急，先看看這個。」從袖中拿出一紙書信，推到凌希跟前。

西北陽關山那夜慕容瑾態度十分強硬，凌希還以為慕容瑾不會再想與他有任何交集，所以當他得知慕容瑾故意讓人把她來安昭寺的消息帶給凌月時有些驚訝。

他不知道慕容瑾要見他是何用意，但他還是欣然前來了，畢竟如今他們，嚴格意義上來講，不會是敵人。

不過此時慕容瑾的態度，還是讓他有些捉摸不透，不夠他早就知道她不會是找他敘舊相認，所以也就平靜地拿起那紙書信。

慕容瑾見他看了起來，便自顧自地端起熱茶，而凌希看到一半，神情一滯。

待他全部看完，剛剛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與平時一樣掛起笑容，「沒想到洛神處竟是沈家的產業，慕容大小姐還真是無所不能。」

凌希確實沒想到，除了官府的兵工廠以外唯一一個生產武器的地方——洛神處，擁有者竟然是沈浩天。

而這封信，正是慕容瑾的表弟沈洛寫給她的，關於兩江大營想要從洛神處秘密購買軍火的內容。

慕容瑾很清楚，這世上極少人知道洛神處的存在，洛神處除了秘密給蕭衍提供過兵器，與朝廷其他軍隊再無瓜葛。

姚慎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但他如今知道了還找到了沈洛，說明一定是受人指點。

這個人除了凌希，她想不出第二個人，慕容瑾無視凌希的稱讚，直截了當地表明她的立場：

「洛神處不會給姚慎提供一件兵器，亦不會將此事上報朝廷。」

凌希聞言挑眉，慕容瑾知道了他的用意卻不打算揭發他？

是擔心洛神處暴露？

不！

思及此凌希意會地開口：

「慕容大小姐需要在下怎麼做？」

果然是個聰明人，慕容瑾冷笑一聲，「我聽說姚總督近日與東瀛人交往頻繁……」看到凌希臉上毫無異色，眸色一沉。

頓了一下，語氣也變得冰冷起來：

「看來你早就知道此事。」

慕容瑾雖然早就猜到凌希想做什麼，但沒想到他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勾結倭寇。

凌希自然聽出了慕容瑾話里的諷刺，他笑了笑，不以為然地回道：

「成大者不拘小節，東瀛人雖然狡猾，卻也自負，不足為懼。」

慕容瑾心裡冷笑，他未免太小看東瀛人了？到底是誰自負？

不過她自然不會與他辯解這個，轉而問道：

「那南疆呢？」

紫蘇昨日傳回消息，將凌希五年前協助南疆王統一南疆一事前因後果以及南疆王幾乎對凌希言聽計從的情況。

但慕容瑾卻不認為，一個想要做到無人能統一南疆的人，當真會毫無野心地對他言聽計從。

然而凌希就是這麼認為的，「南疆王重情重義，明白事理，只要付出得到回報，不會得寸進尺。」他在南疆蟄伏多年，了解南疆的情況更了解南疆王。

慕容瑾聞言忍不住冷笑出聲，「凌希，你就不怕引火燒身嗎？」

凌希想借他人之手來完成大業，這對於的他來說是個辦法，但他可有想過後果？

事成之後，這座幅員遼闊的江山就像是一頭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獅子，四境皆是惡狼，虎視眈眈，隨時都可能群起而攻之，撲過來將它撕爛！

凌希對上她那雙透徹而凜冽的桃花眸，而後移開視線，垂眸看著桌上那杯已經不冒煙的茶，勾出了自嘲一般的笑容：

「若沒有萬全準備，我又怎敢輕易冒險？」

慕容瑾一怔，沒想到凌希竟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無奈地露出譏笑，「你真的以為自己能萬無一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