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日頭終於肯透過厚厚的雲層揮灑大地了。

陸陸續續下了幾天的雪，此時也消停了下來。

小凌把窗打開了一條縫，給熱得發悶的屋裡通通風，然後再給火盆添些炭火。

做完這些之後她轉身，看到慕容瑾依舊綳著臉在搗鼓些什麼，從進偏院就沒有停下來過。

她看了看天色，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王妃，歇一會進些午膳吧！」

慕容瑾早知道小凌進屋了，不過她那時正在試圖用草藥，混合調配出能提高人體免疫的成品，正到關鍵時刻，所以沒有理會。

不過，還是失敗了。

這已經是她今日第九個失敗品了，她有些煩躁地點了點頭。

小凌見慕容瑾終於肯歇一會兒，連忙教人把飯菜擺好。

慕容瑾凈了手坐到桌邊，看著一桌子菜，抬手揉了揉眉心，「王爺那邊可有消息?」

剛剛她還不覺得，此時聞到了飯菜香，才發覺她竟餓得有些脫力了。

也不知道蕭衍用午膳了沒有?

他一忙起來肯定顧不上吃飯，要不要叫人送些過去？

不對！

就算蕭衍真的廢寢忘食，鄭鈞也不可能答應！

慕容瑾無語地搖了搖頭，她是餓昏了頭么?

小凌一邊幫慕容瑾布菜，一邊答道:

「暫無。」

見慕容瑾執起竹箸進食，小凌才繼續說:

「不過我聽小七說，東統領進進出出了好幾回，可能是軍營有來信。」

能讓莫東親自跑腿，想必是軍中來的信。

慕容瑾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問:

「什麼情況？」

小七這會兒正好端著銅盆進屋，聞言放下銅盆回答:

「據說軍營已經有近百將士出現了發熱癥狀，雖然容將軍第一時間將他們隔了開來，但是倒下的將士愈來愈多了。」

雖然容祈隔離了病人，但鼠疫是有潛伏期的，染上了不一定能立即被發現。

慕容瑾聽后秀眉緊蹙，又問:

「北雁鎮的患者病情如何了?」

小七剛剛跟從郡守府回來的莫東了解了情況:

「郡守府也是一大早就忙得不可開交，昨日得病的鄉親們，有大半在昨夜……身亡了。」

小七眉頭擰成一團，猶豫了一下，「剩下的……情況也不大好。」

比起其他瘟疫，鼠疫要兇險得多，從發熱到病亡，一般人撐不了三天，更不用提沒有接受治療的病患了。

小七抬眸瞧了慕容瑾一眼，見她神色肅然，咬了咬下唇。

其實，莫東還說了一個情況，就是從昨日到現在，北雁鎮已經發生了好幾次暴亂。

那些鄉親不知道鼠疫是怎麼一回事兒，聽到「瘟疫」二字就已經嚇破了膽。

又看見官府的人把北雁鎮團團圍住，還以為是鄭鈞擔心此事影響仕途，想要把他們控制住不讓風聲走露。

反正西北離京都遠得很，到時候鄭鈞再來個毀屍滅跡，就算朝廷聽到些隻言片語，想要深究也無證可考了。

但她沒敢把這些說給慕容瑾知道，挑了能說的:

「而且鄉親們染病的人數已經將近一半了。」

音落，屋內寂靜一片，所有人皆能感受到壓抑。

慕容瑾一開始寄過就料到會出現如今的局面，只是情況比她想得還要兇險。

北雁鎮是病發區，鎮上的人，除非有潔癖加上自身免疫力特彆強，又懂些醫術了的人，否則這會兒恐怕全都被傳染了。

思及此，她眉頭皺得更深了，按照這個趨勢，若要等她制出葯來，恐怕北雁鎮和軍營將士的屍身都涼透了。

看來，得換個方向了。

慕容瑾突然出聲問:

「王爺還在郡守府么？」

小七一愣，「剛剛東統領派人來說，王爺準備啟程回雲宅了。」

「好，回主院換身衣裳等王爺吧。」

……

「不行！」

蕭衍劍眉往眉心緊了緊，語氣堅決而嚴厲。

慕容瑾似乎早就料到蕭衍會有詞這樣的反應，心平氣和地對蕭衍說:

「若等父皇的旨意下來，恐怕就來不及了。」

她想去北雁鎮，疫情已經不能只靠控制了，若是不能儘快找出治療的藥物或者方法，還會有更多人遭殃。

蕭衍神色嚴峻，「我沒跟父皇提讓你來西北。」

慕容瑾聞言微怔，隨後竟然笑了笑，挑眉問蕭衍:

「那王爺到時候要如何給本王妃請功啊?本王妃可不想把這天大的功勞拱手讓人，還是說王爺搶功勞上癮了？」

她早就打算去北雁鎮了？

蕭衍聞言不語，一雙深邃的星眸定定地看著她。

慕容瑾斂了笑容，無聲地嘆了口氣，「就算你不提，父皇讓我來的可能性很大。」不躲不閃地對上了那雙幽深的眸子。

蕭衍眼角抽了一下，若有所指道:

「父皇不會把社稷安危，萬千百姓性命交到你手上的！」

慕容瑾不予置否，只是心想，但是會壓在你肩上。

她不想他一人承擔，於是避而不答蕭衍的話，而是轉移了話題:

「王爺也看到了，鼠疫發病兇猛，短短一日便能索人性命，大部分病人是等不到皇上的聖旨。若能早些深入了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此時，沒人比她更了解鼠疫，雖說她無法保證能夠治好，把傷害降到最低，但總是要試一試。

蕭衍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是無法大公無私地讓慕容瑾去北雁鎮。

慕容瑾看出他心中糾結，忠義自古難兩全，於是她沖蕭衍挑眉道:

「還是說，王爺想讓本王妃身敗名裂?」

慕容瑾這般擔心他為難而使的激將法，讓蕭衍心裡又暖又軟，恨不得把她揉在懷裡。

但他並沒有，而是冷冷地問:

「你還會在乎這些?」

我是不在乎那些虛的，但我在乎你。

慕容瑾聽出他話里的鬆動，揶揄一笑:

「我也是個俗人。」

蕭衍還是無法給出精確的答覆，慕容瑾決定使出殺手鐧。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滿不在乎地說:

「若是王爺不答應本王妃，那王爺在鼠疫得到有效抑制之前都別想回軍營了！」

蕭衍不是擔心她去北雁鎮可能被傳染嗎？

他明日要回軍營，一樣有可能染上鼠疫。

既然蕭衍不願讓她去犯險，那她也不希望蕭衍去入虎穴。

蕭衍沒想到慕容瑾竟會說出這樣的話，怔了一下皺眉，「胡鬧！」

作為統帥，怎能因為害怕鼠疫不回軍營躲在雲宅?

哼，就胡鬧！

兩人大眼瞪小眼，大有不分出勝負絕不罷休的意思。

最後，蕭衍還是拗不過慕容瑾，「你把莫東和莫北都帶走。」

慕容瑾鬆了口氣，隨後討好似地把手塞進蕭衍的手心，笑著說:

「我面對的都是病入膏肓，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們跟著我也無用武之地，還是讓二位統領上戰場吧。」

蕭衍因為她這一動作，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慕容瑾見蕭衍肯退步，連忙又補了一句:

「小七和小凌陪著我就行，沒事的。」

蕭衍還能怎樣？他對慕容瑾一向沒有底線，只能悶聲道:

「好好照顧自己！」

慕容瑾笑靨如花: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