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雷雨交加，沒有半絲減弱的意思。

把安昭寺籠罩在一片狂風暴雨中，即便關緊了門窗，也依舊能感受到那雨水帶來的陰冷，從四面八方浸透而來。

蕭衍說道「殺孽深重」時，這院子頂上正好落下一記悶雷，彷彿在回應蕭衍的話，教在場的人不由一哆嗦，背脊一陣發涼。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容國公是在那雷聲消失的同時開口的：「不可！」

他這一出聲，驚醒了尚且沉浸在恐懼中的眾人。

同時，也讓臉上有詫異之色的皇帝恢復了神情。

別人只聽到了蕭衍的條分析縷，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中生出嘲諷。

還以為燕王殿下道貌岸然，不屑拍馬屁，看來在涉及性命前頭，就連「閻王」也不能免俗。

然而蕭衍到底是皇帝一手帶大的，他對蕭衍的性子，比旁人要更了解些。

蕭衍自小孤僻，但卻聰明，冷靜，大概是沒有母妃的原因，他比常人總要穩重幾分，小時候是少年老成，長大了卻是冷漠成熟。所以比起其他皇子，皇帝從未操心過蕭衍，除了......那兵權。

他自帶兵起的那天，便以異於常人的決斷，立下赫赫戰功。即便如此，他也從不跟風諂媚，亦沒有求過皇帝什麼，這一點，倒是像極了他的母妃！

想到這，皇帝不由抬眼去看那站在眾人之中的蕭衍，二十齣頭的模樣，長身而立。

對上皇帝的視線，也只是坦然回視，那深邃的星眸，冷峻堅毅的臉龐，也是與他母妃，如出一轍。

「咳咳——」皇帝突然咳了起來，旁邊的劉天慶聽聞，連忙遞上了一杯熱茶。

皇帝背靠著椅背喘了幾口氣，眯縫著眼睛，彷彿透過蕭衍，看到了什麼人。

原本眾人還在觀望，如今看到皇帝沒有對容國公那句否定做出任何錶態。

於是立在林豐身後的張清，悄悄瞧了蕭鸞一眼，然後果斷出列，馬後炮似的附議：

「是啊！燕王殿下不可妄自菲薄，您可是大蕭的戰神，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閻王，大蕭江山的安危還要靠您來維護，怎能犧牲呢？」

若說剛剛皇帝因蕭衍那句「無母妃需要侍奉」而心生愧疚，又想到這些年蕭衍南征北戰，四處奔波，卻還能發自內心地說出要替他擋災一番話，備受感動。

是的，皇帝雖然喜歡聽人派馬屁，但也聽得出那些事馬屁，哪些是真話！蕭衍從來就不會甜言蜜語，亦不會討好他人，更別說諂媚了，所以剛剛那番話，皇帝提出了這個三皇子的幾分真心來。

然而皇帝還沒來得及品味這幾分真情實意，卻被張清這番話給澆了個透心涼。

大蕭江山，要靠蕭衍來維護？

然而還沒等皇帝一聲冷笑溢於言表，林豐便上前贊同道：

「張大人所言極是！還望皇上三思！」

「瑞王黨」見領頭的說了話，不明所以，但還是選擇了跟風：

「皇上三思！」

容國公替皇帝冷笑了出聲，他冷眼地看著那些俯首的大臣，語氣不善道：

「諸位大人這是在替燕王殿下求情，還是在害燕王殿下？」

蕭鸞雖然沒有趕熱鬧地求皇帝「三思」，但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開口：

「容國公這是什麼話，豈不辜負了諸位大人的好意？」

容國公上前一步對皇帝行了禮，然後才緩緩開口：

「這大蕭江山，是先帝和皇上一起打下的，這天下安危，也是眾多將士用血肉之軀換來！被諸位大人這麼一說，倒像是燕王殿下獨佔了這功勞，我大蕭英魂泉下有知，想必都要被冤醒了。」

眾人聞言面有不甘，他們不過是說了一句話，怎麼就冤枉那些為國捐軀的英魂了？

可皇帝聽了這話，面上一沉，竟比剛剛還要陰沉幾分。

眾人大驚，敢怒不敢言，心中皆是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蕭鸞卻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眼裡閃過一道光芒，把他那帶著精明的眼睛都點亮了：

「哦？容國公的意思是，支持讓三皇弟擋災？」

今日雖然沒有日頭，但他們站在這裡，已有半個時辰之久。

蕭鸞擔心皇帝的耐心被耗盡，若是不能按照計劃進行，能藉此除掉蕭衍，豈不更省事？

被「移禍於蕭衍」這個念頭充斥著腦袋的蕭鸞，此時豁然開朗，全然忘了看一眼上座皇帝那陰沉得能與外頭烏雲相媲美的臉色。

容國公聽到這句與剛剛一齣戲不搭的台詞，不由冷笑出聲：

「瑞王殿下理解能力有限，誤解能力卻挺高。」

若說皇帝剛剛被「瑞王黨」一時迷惑，那麼容國公一番話，則是替他解了那迷藥，此時雙眼清亮，聽著蕭鸞這話，「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一覽無餘。

蕭鸞原本還在沾沾自喜，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讓皇帝答應了蕭衍要替他擋災這事，此時乍一聽容國公當眾諷刺他的話，還諷刺得這麼明顯，一時語塞：「你......」

皇帝實在不想再去瞧那看現眼的蕭鸞一眼，而是清了清嗓子，對至始至終，喜怒不顯於色的蕭衍說：

「衍兒的心意朕領了，但朕不會同意的！」

雖說皇帝不愛聽，但張清有句話說的不錯，大蕭這五年來，戰亂不斷，其中不乏處於頹勢。但有蕭衍坐鎮，每每都能峰迴路轉，取得勝利。

蕭衍已不再僅僅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閻王」，而更是一面戰旗，戰場上的將士看到這面旗不倒，便有再殺一人的覺悟！

若皇帝移禍於蕭衍，豈不讓萬千戰士心寒了？

然而聽到這話的蕭衍，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鬆了一口氣，而是瞳孔皺縮，眉頭緊皺，彷彿皇帝不是拒絕，而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這時，一雙小眼睛在皇帝那滿是疲倦的神色轉了一圈，又在蕭衍難看的臉色流連，然後小眼睛亮了起來。

周波心想，時機到了。

於是出列，帶著驚喜的語氣對皇帝道：

「皇上，燕王殿下一番話倒是提醒了臣，眼下，就有合適的人選！」

皇帝聞言給他投了一個眼神，隨即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哦？何人？」

周波聲音不大，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三個字：

「燕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