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奢華的馬車在凌晨第一縷陽光刺透雲層時駛出了姑蘇城。車輪碾壓著被春露打濕的泥土，緩慢地行進著。

馬車裡的慕容瑾閉目養神，慕容珉則是倒在一旁睡著了，伺候的下人也不敢打擾，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候著。

小凌見馬車內的光線亮了些，便抬手去掀窗帘，看了看外面已經大亮了的天色，猶豫了一下輕聲問：

「小姐，您要不要先用點早膳？」

慕容瑾微微地睜開眼睛，從被小凌掀開窗帘的縫隙中向外邊看去，很快便收回視線說：

「不用，等接了蓮澈再一起用吧！」

慕容瑾話音剛落，慕容珉便挪動了一下身子，迷迷糊糊地聽到「蓮澈」兩個字，然後嘀咕著說：「蓮澈來了？」

慕容瑾看到他一雙大眼睛還掙不開，少年稚嫩的臉龐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白皙，很像睡得正酣被自己逗醒的小白，於是慕容瑾便不由地笑著打趣他：

「這才幾天不見，你就想蓮澈了？」

慕容珉聽到慕容瑾的話，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嘟著嘴不滿慕容瑾的玩笑：「我好不容易有個同齡的玩伴，想他也很正常！」

慕容瑾笑容未減，眼角眯了眯，抬手去摸慕容珉的頭：「就快到了，再忍忍！」

然後慕容瑾把手從他的頭上移開，這種單純，還能維持多久呢？

一炷香后，馬車在一個途中驛站停了下來。

「小姐，到了！」小凌放下窗帘，聲音里難掩欣喜。

隨即慕容瑾下車，便看到了在一旁等候的蓮澈。

蓮澈臉色依舊白皙，雙頰泛著紅暈，見到慕容瑾時眼中閃過亮光，隨即畢恭畢敬地對慕容瑾行禮：「蓮澈見過小姐！」

慕容瑾看著蓮澈有些瘦弱的身形，走到他跟前，笑著伸手去摸摸他的頭。他雖然與慕容珉同齡，卻比慕容珉要瘦小一些，看起來也更加惹人憐。

慕容瑾揉了揉他的頭髮，語氣也放輕了些：

「辛苦你了，先用早膳......你身子不舒服？」

慕容瑾原本想讓他坐下一同用早膳，然後發現自己放在他頭上的手心有些不同尋常的熱，熱氣中還帶著濕氣。慕容瑾攤開自己的手一看，發現手心有細小的水珠。

慕容瑾詢問之後見蓮澈眼神閃躲，便迅速把手背覆蓋在他的額頭。

好燙！

馬車內雖然有暖爐，但是凌晨還是十分寒冷的，所以慕容瑾的手也偏冷，她的手背觸碰到蓮澈額頭上的溫度，一時也拿不準蓮澈發熱到什麼程度了。

慕容瑾笑容盡數斂去，隨即微微皺眉，語氣裡帶著些許訓斥：

「生病了怎麼還在這站著等？小凌，去驛站要一間房，你們把蓮澈扶上房間去！」

蓮澈看著慕容瑾因為自己而皺眉，心中十分愧疚，於是阻止了小凌：「小姐，趕路要緊，我無大礙的，在車裡休息一會兒就好！」

蓮澈見自己的生病的事情被慕容瑾發現，也不再隱瞞了，他攔住小凌的去路，然後倔強地對著身後的慕容瑾說道。

慕容瑾看著蓮澈此時臉上那不自然的紅，看著他緊緊抿著嘴唇，明明害怕卻非要裝作堅定的模樣，想起了他當初也是這樣，求著要隨行來江南的。

小凌見慕容瑾和蓮澈之間實力懸殊的對峙，輕聲勸著蓮澈：

「蓮澈，小姐也是為了你好，你的身子弱，還是先休息一會，讓小姐幫你醫治一下吧！」

蓮澈視若罔聞，只是一雙眼睛染上水汽，卻又強迫自己看著慕容瑾。

「算了，扶上馬車吧！」慕容瑾有些無奈，然後揮手讓下人扶蓮澈上了馬車。

然後慕容瑾讓小凌買一些早膳送到馬車上來，她自己便也上了馬車。

因為多了蓮澈一個，加上還是病人，所以伺候慕容瑾和慕容珉的下人便下車去另外一臉馬車，只留下小凌一人。

慕容瑾替蓮澈把了脈，發現他是受了風寒。慕容瑾看著蓮澈此時臉色蒼白滲著汗珠，眼底的烏青被白皙的皮膚襯托著，十分顯眼。

「大姐，蓮澈這是過於疲憊受了風寒而引起的發熱。」慕容珉此時皺著眉頭，看著蓮澈此時已經雙眼緊閉，燒得失去意識的模樣。

「嗯，他獨自一人承擔著杭州養生堂的大小事務，加上身子弱，是累得病倒了。」慕容瑾看著那張白得過份的臉此時微微皺著，像是夢到了不好的場景一般，看起來有些痛苦，聲音不由地柔軟起來。

慕容珉盯著蓮澈盯著蓮澈痛苦的神情，少年的臉上出現難得的嚴肅認真，出聲說：

「如果我當時跟他一起去杭州，他就不至於這樣了！」

慕容瑾聽得一怔，隨即笑了開來，拍了拍慕容珉的肩膀說道：「這世間沒有如果，你想保護自己珍惜的人，就得成熟強大起來，而不是傷心難過，懂嗎？」

慕容珉沒想到慕容瑾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之間只是獃獃地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三歲的嫡姐。

慕容珉這一趟跟著慕容瑾來江南，確實學到了很多。正如當初慕容盛和慕容老夫人希望的那樣，讓慕容珉跟著慕容瑾學習。

但是無論是慕容瑾還是慕容珉，他們心裡都清楚，這不過事慕容盛和慕容老夫人的幌子罷了。他們只是不放心慕容瑾一個人回江南，一個人回沈家，所以讓慕容珉跟隨。

慕容珉雖然知道他們的用意，但卻從未貫徹。他親眼見到慕容瑾從零開始，自己找鋪面，藥材供應商，和笙歌坊的姜禹歌談合作，一步一步地把養生堂辦起來。

然後又耐心地為求醫的百姓診脈，開方子，叮囑......與辦養生堂的雷厲風行不同，面對患者的時候，她十分的溫柔。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接觸到這樣的慕容瑾。雖然很震驚，但是慕容珉很敬佩這樣的慕容瑾，有勇有謀。

所以當慕容珉聽著慕容瑾說的這番話，他似懂非懂，彷彿明白了如今讓自己敬佩的慕容瑾，是為了要保護自己珍惜的人，所以才強大起來的！

慕容珉小心翼翼地抬頭去看慕容瑾，然後開口說：

「大姐，我記得你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慕容瑾看著慕容珉眼底的亮光，隨即一笑，發出一個單音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