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嬤嬤唰唰的哭了出聲，「聖人他怎麼這麼狠心啊，嬤嬤的阿俏已經遭了多少罪了，他竟然還……」

賀知春如鯁在喉。

自打她回了長安城，同聖人相處時日甚多，她從心底里已經接受了他就是父親，可是她的父親，竟然讓她不能生孩子。

她嘆了口氣，倘若她不是要當皇帝的人，崔家早就逼著崔九考慮傳承問題了。

畢竟崔夫人只有崔九一個兒子。

「我應該早就想到的，這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賀知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看不到自己的臉，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什麼樣的。

「我一點兒都不貪圖這個位置，答應他的事情也會做到，可是他這樣做，讓我有些後悔。」

人與人之間的基本信任呢？

可惜，天家多疑，聖人不信她。

崔九的嘴唇在發抖，他一把抱住了賀知春，將她的頭狠狠的摁進自己懷中，「阿俏若是想哭便哭罷，沒有孩子沒關係，咱們兩個好好的在一起便好了，元宵就是我們的孩子。若是你還是想要一個孩子，那咱們就去族裡抱養一個。」

賀知春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站起身來，朗聲道：「備馬，我要去見聖人。」

阮嬤嬤一驚，「殿下，切莫衝動，都到了這地步了，你何必再同聖人鬧翻了。」

「鬧翻又如何？誰還怕了不成。他做的事，還不敢承認么？」

賀知春懶得多言，深深的看了阮嬤嬤一眼，然後拉住崔九的手，快速的出了門。

……

終南山，含風殿，聖人坐在床榻前，正在同晉王對弈。

見賀知春來了，也不驚訝，「一天來往折返，不累么？」

賀知春將兜帽一摘，拉著崔九在被爐的另外兩側坐了下來，「你倘若直接告訴我，那我不就不用折返了么？」

晉王見賀知春臉色十分難看，身子一縮，便想出去。

聖人下棋的手卻沒有停。

「從我大婚開始，你便給我吃芙蓉糕。是暫時的，還是永遠不能？這像是一個當父親的人，能夠做出來的事情么？您還真是讓人脊背發涼。」

聖人挑了挑眉，「你不應該來問的，看來你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賀知春笑了出聲，「你是你，我是我，同你想得不一樣，就不行了么？那真是抱歉了，我這個人，向來就不怕事，也不喜歡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通常都是報仇不隔夜。而且，都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聖人也笑了，「怎麼，你要殺父弒君么？」

晉王已經瑟瑟發抖了，某會被滅口不？

賀知春沒有說話。

聖人又笑了，「某這輩子最想做的不是一個好父親，而是一個好皇帝。天寶，阿爹把最心愛的江山都給了你，便是看重你。可你到底是小娘子，你還沒有當過皇帝，一旦你當了皇帝，你會開始留戀這個位置。」

「你看阿爹，阿爹老了，阿爹開始捨不得死了，那些金丹異方，都沒有用，但是阿爹還是抱有一絲幻想，萬一呢？朕都如此，何況是你。」

聖人說著，伸出手來想要摸賀知春的頭，賀知春把頭一別，躲了過去。

聖人有些失落，嘆了口氣，「只是暫時的。還記得你大婚那日，阿爹給你的小玉瓶么？你回去打開一看，就知道了。阿爹到底年紀大了，就心軟了。」

「你性子本就強勢，又坐了王座，還有眾多人扶持，倘若你的孩子，還比魏王的孩子年長……」

賀知春頓時明白了聖人的想法。

沈怡死的時候，魏王妃是有孕在身的，當時聖人對她寄予厚望，沒有想到卻還是生了個小娘子。聖人不屬意元豆，覺得他同賀知春年紀相差太小。

於是一直等著魏王妃再生下嫡次子，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魏王妃同魏王因為沈怡的事情，心中生了嫌隙。

可是賀知春同崔九感情十分要好，又是新婚，很大幾率立馬就能有孩子。

這樣的話，賀知春的孩子，就比他選中的皇太孫年紀要大一些。

不要小看這相差的幾歲，萬一魏王妃下一胎還生女兒呢，那年齡差距就更大了。差到賀知春的孩子，想要當皇帝，成為輕而易舉的事情。

於是聖人希望她在魏王妃產下嫡次子之後，再生孩子。

你看魏王剛剛告訴聖人他得了次子，轉頭陸真就提醒她芙蓉糕的事情，天下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其實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讓你絕後。可是阿爹不忍心……阿爹也是為了你好，就算你早早的生了孩子又有什麼用呢？老和尚的奸計已經得逞了，沈家與你離心。日後若是起了紛爭，你的孩子越是有威脅，就死得越快。」

「你知道阿爹為何要從魏王的兒子里選，不從晉王的兒子里選么？」

晉王豎起了耳朵，阿爹啊，從某的兒子里選吧，某的兒子又白又胖啊，還挺多的。

賀知春冷笑出聲，「你不就是仗著我同四哥感情深厚么？」

「但是你這麼多年沒有身孕……這同沈家人是一個和解的契機，日後會護住你孩子平安的，你明白么？」

賀知春擺了擺手，「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錯的是沈家，我還要顧及他們的心情？同他們和解？」

賀知春不想再聽，她現在只想回去長安城，去看那個早就被她遺忘到了角落的小玉瓶。

聖人嘆了口氣，「你回了長安城，放出風聲去，就說阿爹病重，吳王心懷不軌，定然會有所行動，你讓英國公迎戰宋州軍，殺了他吧。不要心軟，放楊妃離開太極宮。」

賀知春腳步一頓，然後又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聖人這算什麼，打一個巴掌，再給她一個甜棗么？

不好意思，沒有聖人，她也能夠把吳王打得他娘都不認識他！這破含風殿，真的讓人心寒。

賀知春翻身上了馬，扭過頭去對崔九說道：「如果聖人同我說，讓我晚一些要孩子，我會同意的。可是他……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有這樣的爹娘！我現在，當真是一點都不想讓我日後的孩子受委屈了！」

什麼狗屁，當這麼個憋屈皇帝，真是夠了！

她說著，聲音又軟和了一些，「明天我要到賀府去，去看阿爹和哥哥們。」

崔九摸了摸她的腦袋，「好，都聽阿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