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同你說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出現今日局面，背後幾經博弈，兇險得很。聖人想當明君，自然要鐵證如山，才能廢太子，又怕廢了太子，你們兄妹中有人有怨憤，是以想把你們都叫來，讓你們看個清楚明白呢。」

「不然的話，你以為有某同魏王在，能讓太子將他那把破劍架在聖人的脖子上？別搞笑了。」

賀知春突然有些想笑，太子同聖人果然是親父子。

都是手中下著狠手，口中卻還想說得冠冕堂皇，維持臉面。

太子想說，阿爹啊你看你逼某，某才反的啊！某是真心孝順你啊！

聖人想說，兒啊你是阿爹的心頭肉啊，你把刀都架在爹的脖子上了，爹都不想廢了你啊！讓爹先去哭上一哭。

是以他們一開始還在那裡裝著呢，沒想到被賀知春無意打亂了節奏。

也是，她只不過讓戲提早結束了而已。上輩子沒有她攪和在其中，太子不也還是反了，聖人不也還是廢太子了么？

是以戲是怎麼唱的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結果，從太子有了念頭之後，就不會改變。因為他比起聖人，不論是聰明才智，還是權謀手段，都差得遠了。

崔九說著，憐惜的看了賀知春一眼，「不過，你也別把聖人想得冷血無情，他也是一個普通人。在你出嫁之前，到底要住回宮裡的，不要同他賭氣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曾祖應當都教過你了。」

「不是所有人，都同某一樣，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阿爹同哥哥們一樣，不管你是什麼樣子，都喜歡你。大多數的人，其實更加喜歡假象，你明白吧，因為虛假的繁榮總比殘酷的真相，來得讓人舒坦得多。」

賀知春點了點頭，這就是賀余同她說的，大人的世界啊！

她之前的確是心中憋著一股子氣，憑什麼呢？

就因為一個破批命，她的存在就變成了一個錯誤，兄妹相殘之類的事，全都要怪到她的頭上。

聖人怎麼不說自己沒有教好？太子怎麼不說自己天生就長歪了？

怪她，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如果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她都快被哥哥殺死了，親爹親娘做出的抉擇竟然是保護哥哥，把她送走，這實在是讓人一想起來，就全身都不自在。

不過這股子悶氣，隨著今日的一玉枕，已經讓她徹底的吐出來了。

「我知曉了。今兒個是我任性了。日後會好好的相處的。」賀知春說著，有些慚愧。

崔九笑了笑，又摸了摸賀知春的腦袋，「阿俏還小呢，已經做得很好了。」

賀知春更慚愧了，她又不是真的小，算上上輩子，她都已經一把年紀了，還被崔九包容著，實在是羞愧難當。

崔九才是真正的少年郎呢，這麼一想，她竟然有一種老牛吃嫩草的不倫之感。

罪過罪過！

這夏日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雨便停了，蒙蒙的太陽從雲層之中露出臉來，蒸出一股子泥土的腥氣。

崔九同賀知春從涼亭中出來，直直的朝著中宮走去，半道兒卻瞧見太醫朝著御書房跑去。

崔九伸手拉住一旁的宮人問道：「發生了何事？」

那宮人顯然認識他，悄聲說道：「聖人在御書房門口遇刺，當時幾位大人正在門口吵吵得厲害，賀司農眼疾手快，替聖人擋了一箭。」

賀知春整個人都僵住了，難怪她今日右眼皮子跳了一天，原來賀余當真有血光之災！

「你說誰？誰受傷了？」

宮人好奇的看了賀知春一眼，恭敬的答道：「貴主，乃是賀司農受了傷……」

賀知春拔腿就跑，朝著御書房猛衝過去。

崔九看了她一眼，問道：「刺客可抓住了？」

宮人搖頭。

崔九趕忙追了上去。

賀知春一路朝著御書房跑，跟著太醫的腳步進了側室，賀余正趴在矮塌上，一根長長的箭立在他的背上。

賀知春一瞧，頓時臉色大變，因為那箭竟然是箭頭朝外的，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射箭那人力氣極大，整支箭穿透了賀余的胸膛，連箭羽都沒進了體內！

賀知春一把撲了過去，「阿爹，阿爹。」

賀余卻是一動也不動，已經不醒人事了，賀知春抬手一看，她的手上已經全部都是血了。

太醫趕忙上前，掀了掀賀余的眼皮子，臉色頓時有些不好，他快速的往賀余口中塞了一丸藥，然後拿著銀針給他止血。

賀知春整個心像是被一隻大手抓住了一樣，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臉，「怎麼回事？刺客抓到了么？」

魏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我們順著箭來的方向去尋，但是已經沒有人影了。那刺客非常有經驗，趁著暴雨初至，雷聲轟鳴之際，讓這些聲音掩蓋了箭的破空之聲，我們都沒有聽著。」

「只有賀司農因為到門口相迎，是面對著箭支的，所以瞧見了。」

賀知春見問不出什麼來，轉過身去，看到賀余因為太醫扎針，已經幽幽轉醒了，「阿爹，阿爹你莫要動彈，剛剛才止住血。」

賀余嘴唇發白，直接越過賀知春看向了聖人，見他安然無恙，鬆了口氣，「聖人無礙真是太好了。」

聖人眼眶一紅，「賀愛卿別動，太醫這就想法子把箭給拔出來。」

那太醫聞言卻是顫抖著手，一下子趴在了地上，「臣不擅長外傷，怕擅自拔劍，傷了賀司農肺腑……」

聖人冷哼一聲，「快讓人去請英國公。」

這群太醫養在深宮之中，的確是比較擅長調理解毒之類的事，若論刀劍傷，正骨之類的事，還是英國公這種行伍出身之人更為擅長。

賀余慘白著臉，扯出了一個笑容，沖著賀知春招了招手，「阿俏日後要好好聽聖人的話……」

賀知春眼淚唰的一下掉了下來，「阿爹快莫要說話了……」

她說著，才想起自己袖袋裡有賀知禮給她準備的各種葯啊，吊命的老參之類的東西，趕忙取出了一塊塞進了賀余嘴中。

太醫阻攔不及，痛心疾首的說道：「貴主，你這參年份罕見，一次含一片就夠了，那麼一大砣，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他一說完，看到賀知春不善的眼神，往後縮了縮，「老臣去看看英國公來了沒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給某一片多好啊！」

說著嘀嘀咕咕的往門外去了。

賀知春收回目光來，往賀余的傷口看了過去，這一看，簡直出了一身冷汗。

那箭上乍一看全都是血，紅彤彤的沒有人注意，這會兒才發現，那箭身之上，竟然雕刻著一條烏頭蛇，同賀知春沐浴時發現的那條蛇，幾乎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