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叔叔。」望著高天上那如神似魔般的身影，蕭寒兒夢囈呢喃不止、

虛空翻湧，四劍歸琴。

或許心有所感，也或許不忍直視，陸信仰望天穹，無情的眸光漸漸逝去，霞光異彩的九弦琴，好似感受到了陸信沉重的心緒，自覺的湧入真氣空間，消失在虛空當中。

十數息過後，一聲低嘆從陸信口中響起，他於虛空當中漫步而下，直至來到蕭寒兒身前，他看向蕭寒兒的的眸光，顯得複雜至極。

六十年的親情，烙印在陸信的心中，蕭寒兒從孩童到少年，直至成親生子，一幕幕的記憶在他腦海當中流轉，他不能忘，也不想忘！

曾經，陸信初到這個世界，一心只想修鍊，他以著世人無法想象的修鍊天賦，成為世間舉世無匹的人物。

無敵般的力量給了他無敵般的自信，可是這六十年的凡人生涯，卻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他嘗盡人間悲歡離合，也嘗盡生離死別之痛。

陸信已然明白，這些萬古至強於紅塵中歷練，他們追尋的並非是力量，而是一種道的痕迹。

人乃天地靈長，也是這個世界的根本，沒有億萬凡人的存在，也便沒有了這個世界，天地因人而生，萬物因人而滅，這是因果宿命，也是唯一超脫出天地規則的東西。

而這，也是唯一的永恆不朽之道。

武祖將自己放逐輪迴，追尋的就是人的根本，如果他有一天能參悟人的根本，那便是他化身永恆不朽之時。

而其他至強雖不知去處，但料想也如武祖一般，只是其方法方式不同而已。

「寒兒！」

「你是誰？」

血海翻湧，血浪浮沉，兩名至親之人在血海當中對話，只是蕭寒兒的眼神，卻顯得極其冰冷。

「我是你陸叔叔，這從未有過改變。」

「不，你不是我的陸叔叔，我的陸叔叔是一個博學老者，他連殺一隻雞都下不去手，你如何會是他呢？」

一條天塹，橫隔兩人面前，陸信沉默無聲，他不知道該如何與蕭寒兒解釋，更不知道該如何訴說自己的來歷，只是他完全能從蕭寒兒的眼中，看到他死寂般的絕望之意。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陸信俯身而下，便要將蕭寒兒的娘親與妻子從地面上扶起。

「你別碰她們。」

驟然，蕭寒兒憤怒大叫，他抱著念凡的屍身，猛然將陸信的身軀推開，看向陸信的眼神，更是浮現絲絲水霧。

「遊戲人間嗎？你是傳說中的上古大能？這六十年來你裝作凡人，想要看到的就是我蕭家的悲歡離合嗎？」蕭寒兒放聲怒吼，嘴中的鮮血更是止不住的溢出。

陸信無聲，眉目低垂，面對蕭寒兒的質問，他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想去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陸信有著著舉世無匹的力量，如果他早早醒來，蕭寒兒的娘親與妻子，還有他懷中的念凡都不會死，只是天意弄人，正是因為蕭寒兒的家破人亡，才讓他重新蘇醒過來。

陸信沒有解釋，只是心神當中卻刺痛不已。

陸信並非是仙，他也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面對朝夕相伴六十年的親人，這種感情絕不會比他三位弟子要淡。

縱使他蘇醒之後，屠滅無盡妖兵，可蕭寒兒的親人卻再也活不過來。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天地大道，無人可以更改。

「寒兒，陸叔叔從未想過欺騙於你！」陸信沉默良久，其聲音略顯顫慄。

「呵！」

蕭寒兒頹然一笑，他將母親與妻子的屍身背負身後，懷中抱著念凡的身軀，腳步略顯踉蹌的朝城外走去。

不！

不能說『城』，在陸信恐怖至極的力量之下，整座羅天城已然不復存在，這是一方修羅煉獄，再無半點生靈的氣息，蕭寒兒在這修羅煉獄當中前行，漸漸消失在陸信的眼中。

「極情於人，忘情於天，我本世間一凡翁，終是逆轉不了這生死輪迴之道。」

陸信自嘲出聲，心底當中升起極端苦澀之感，這三千年的時間過去，他看似無敵世間，所到之處萬物臣服，可他還是敗了，他敗在天地大道之中，這種深深的無力之感，讓他頹然苦笑不止。

……

羅天城外，暮老山。

暮老山，說是一座山，不過乃是略大的山丘罷了，這裡乃是凡人死後埋葬之地，也是俗稱的墓地。

狹隘的山林當中，蕭寒兒跪坐於地，他到面前乃是一座墳冢，墓碑上銘刻蕭山之名。

三具屍身，橫陳在蕭山墳冢前，蕭寒兒渾身浴血，獃獃的看著蕭山的墓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陸信立身在他身後，眼底雙眸略顯飄忽，兩人都沉寂無聲，也讓這片狹小的山林寂靜異常。

驟然！

蕭寒兒動了，他不斷用手挖著地面上的黃土，直至挖出三個深坑，極其鄭重的將親人的屍體放入坑中，隨著黃土被掩埋而下，三座嶄新的墳冢也出現在山林當中！

蕭寒兒痴痴的看著眼前的四座墳冢，整個人已然化作泥偶，好似失去了人該有情緒。

「寒兒，陸叔叔答應你，如果有一天我能尋到死而復生之法，定然會讓他們重現於世。」陸信的聲音極其沙啞，可聽入蕭寒兒的耳中，卻並未讓他有任何震動。

「你走吧，從此之後，我與你再無任何關係。」蕭寒兒木訥出聲。

心存死念，無悲無喜，這便是蕭寒兒此刻的狀態。

陸信知道，如果他真的離開此地，下一刻，蕭寒兒只怕便會與其親人，一起埋入這黃土當中。

「你與我來。」

不管蕭寒兒願意不願意，在陸信衣袖輕撫之下，直接便將蕭寒兒帶到身旁，兩人化作流光朝遠方天際飛射而去。

如光似電，撕裂虛空，陸信面容深沉，帶著蕭寒兒在高天當中激蕩縱橫。

如果一個人心存死志，唯一能喚醒他的，那便是大愛與大恨。

「放開我，我要回去。」在陸信強制手段下，蕭寒兒喃喃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