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咩……」蘇筠從羊圈旁邊的袋子里拿著地瓜葉往羊圈裡投喂，引得羊們都過來了。

三奶奶進屋裡翻找柜子，一會出來笑道：「找到了，我聽說你要來的時候，就跟你大奶奶去集上買了這塊料子，又保暖又好看，這絞好縫好都放了這些日子，終於把你等來了」。

蘇筠回頭去看，眼神落在那塊好看的料子上，就變成了微微張著小嘴兒的愕然樣子。

拉了下身上的線衫：「奶奶，我覺得我身上的衣服還是是挺好的」。

三奶奶不依，拉著她進屋：「瞎說，別看這會兒正午出太陽，溫度還合適，待會兒過了下午兩點，這風大著哩，你穿這麼一點可不行，萬一凍著了，可怎麼得了」。

蘇筠看著三奶奶這麼執著，並且是和大奶奶早就做好的衣服，估計是算著她來的日子做的，就是怕她不了解這裡的氣候吧，也拂不去她的好意，只好進屋裡換了。

換好出來，三奶奶立刻歡喜了：「就說這料子好看，娃穿著上這衣服，真比畫報上的人兒還白還俊」。

蘇筠有點同情自己「艷壓」過乾淨的淡土黃色牆壁上貼著的那副八十年代塗著胭脂，紅臉蛋穿著花布褂子的掛歷女神。

這是一套薄薄夾棉的小褂和長褲，歡喜熱鬧的紅布碎花，是原上十來歲女孩子慣常喜歡的又很流行的，只是這種「流行」是停留在三奶奶和大奶奶印象里時代的，那個時候這種顏色很「洋氣」。

這裡的女孩一般都皮膚不會很細膩和白皙，偏向暗黃色，所以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會顯得更土氣，蘇筠皮膚很白皙又細嫩，這麼穿著真的映襯的這麼土氣的花碎步也有一種反差的時尚感。

因此三奶奶雖然沒有時尚細胞，這說著好看，倒是真的用現在的審美去看了。

「合適，袖子也合適，沒有長，褲腿也正好」。

三奶奶繞著蘇筠滿意的替她拉了拉袖口和褲腿。

蘇筠本來看到這衣服，表情也是有點稍微無語的，不過此時覺得這種料子不知道是是以前的織法，穿起來倒是真的很貼皮膚柔軟的很。

布料顯得很敞又軟的樣子。

三奶奶看到蘇筠穿到這衣服的效果滿意的很：「這種老棉布現在都沒了，這還是我跟集上的棉布店裡讓他們給留下的最後的一匹了，原本紡織的那個大娘去年走了，唉，現在是沒人再用棉花純粹一梭子一梭子給紡織出這種布了。穿著是不是挺柔軟的」。

三奶奶很關心蘇筠穿起來是否舒服得勁兒。

「嗯嗯」。蘇筠點點頭，穿了一會兒真的發覺這衣服的好處了，本來以為會熱，沒想到只是很軟和的又柔軟的溫暖，就像是柔和的秋日陽光般。

「那就好了，得勁兒就好」。

「這種是用雪花棉木架子機上純紡織出來的，雪花棉是我去年專門就種了一小畝地，那棉花真是白花花的就像是從天上把一塊雲給扯下來似的，看著很喜人，我送給東村那大娘十斤棉花，她才答應了把這最後一匹給讓了出來，她喜歡雪花棉，卻輕易也收不到，這最後要的十斤，就想臨走的時候帶著，唉，這人啊，不管是做什麼的，總有個執念」。

三奶奶似乎對那個堅持手工紡織的大娘很惋惜，說了這麼一通。

撥拉了下蘇筠的頭髮，三奶奶讓她坐在炕上。

「我來給你梳頭髮」。

蘇筠的頭髮很順，一般是散落下來的，偶爾會在頭頂垂下編髮，顯得很少女。

三奶奶說著梳頭髮，有些莫名的高興似的，就好像是想這麼做很久了。

蘇筠坐在炕上，看著炕頭立著的一塊小鏡子，身後的三奶奶編的很起勁兒，沒一會兒就垂下了兩股麻花辮子。

再繫上兩根紅繩……

蘇筠想哭。

這下徹底變村姑了。

三奶奶高興的不得了，對自己眼前的姑娘似乎又美出一個新高度，發出由衷的讚歎。

「娃餓不？被你曾祖爺爺這麼一攪合，今天的席面吃著恐怕也不開心，我看就別去你大奶奶那了，那邊肯定有碎嘴的，沒得去看他們那副討人厭的樣子，等明天祭祖過後，沒有今天這股歪風邪氣，他們也就說不出來什麼了。在我這，等會兒我給你蒸水蛋吃。家裡養的那隻小鳳雞開始下蛋了，奶奶跟你說，這鳳雞的雞蛋可有營養了，現在你多吃點，等走的時候，我把這陣子存下來的雞蛋都給你帶著。」

蘇筠趴在窗戶上看窗花，回頭笑著推辭：「奶奶留著自己吃，我怎麼能把您存著的雞蛋帶走」。

三奶奶不容推拒：「我一個老婆子吃那麼有營養的雞蛋做什麼，你現在最需要了，將來生下個聰明極了的大胖小子，就不枉奶奶這麼一番的打算」。

蘇筠沒想到她忽然就這麼說了，臉上就紅了。

三奶奶嘴快，剛想起來，捂住自己的嘴：「看我，說著說著又忘記了」。

「嘿嘿」。

「不說了，我去燒鍋，娃去看看那隻鳳雞，是我在後原上的凹崖子里逮的，輕易可碰不到，那小牲畜當時正貓在窩窠子里過冬呢，被我不小心給碰到了，當時張著翅膀就想飛」。

三奶奶去抱柴禾，被我看到了它還能飛哪去。

老人家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里都是笑意的得意，對自己的麻利很滿意。

蘇筠聽了一會兒，才仔細想想，似乎沒聽過鳳雞這個品種？

「奶奶，鳳雞是野雞的一個品種嗎？」

三奶奶好像也不太清楚：「就是我以前小的時候，聽族裡的長老說過的，當然現在那些長老也都走了，現在的就是輩分長些，他們真正知道的事，跟以前的長老是不能比的，可惜，咱們家，好多事現在都沒人知道了」。

「這鳳雞聽那時的長老說，也算是一種祥瑞呢，說是一種圖冊上記載的，我那時候記得當時是因為我在村裡攆著家裡的雞，長老正好路過，說是不值當這麼費力，又不是什麼好的家牲，多是沒見過的好東西，小娃崽都不知道，我就纏住他問，被我問的不耐煩了，給我看了一頁圖冊，說是不可能碰到的一種家牲品種，要真是能碰到，一定要逮起來，家族裡要是有金貴的人懷孕時，吃這種鳳雞下的蛋，會對肚子里的小娃娃大補，會很聰明，好像長老的意思是這個」。

太久遠了，三奶奶也記不清了。

「我當時去看明年種麥子的土層，沒想到真的碰到了，當年太小，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就記得那雞冠子上的羽毛最明顯了，你說奇怪不奇怪，長雞冠子的不是公雞嗎，可是這鳳雞長個大雞冠子，偏偏是能下蛋的。」

蘇筠聽她說起這些奇特處，也起了興趣。

想了想問道：「奶奶這鳳雞難喂嗎？吃什麼特別的東西嗎？」

蘇筠一說，三奶奶也疑惑起來了。「那倒是沒有，跟普通的那些小雞一樣吃糧食，吃的還比普通的小雞少很多，這蛋倒是沒少下，一天能下三個，早一個，中午一個，晚上一個，你說好不好玩，就跟人吃飯似的，那小牲畜下蛋還挺有定時。」

三奶奶繫上了粗布褂子的圍裙去燒鍋，讓蘇筠去撿今天剛下的雞蛋回來，正好去看看那隻鳳雞。

「咯……咯……咯噠」。還以為是那隻鳳雞下了蛋在炫耀，蘇筠走近雞窩，原來是同一個雞窩籠子里的另外一隻小花母雞在拍著翅膀叫喚，蘇筠往小花母雞的干麥莖雞窩裡去看，空空的。

拿了一根晒乾的柴禾棒，蘇筠敲了敲那隻還在不聽叫喚的小花母雞。

「又不是你下蛋，你高興什麼」。

小花母雞被蘇筠這麼孩子氣的拿棍給嚇了一嚇，扇扇翅膀，就不叫喚了。

往旁邊看去，只見那隻就應該是三奶奶說的風雞了，這雞真的挺奇怪的，渾身雪白的羽毛，不似普通雞子那樣是硬棒粗糙的雞毛，它的雞毛似乎顯得很順溜有光澤般，頭頂的一張冠子上卻長著彩色的羽毛，像個王冠似的。

這也忒怪異了吧。

從來沒見過這品種，三奶奶不說是以前聽族裡長老說過，這小雞下的蛋，都不敢輕易吃了。

鳳雞窩在雞窩裡就像棲在梧桐樹上似的，從它那不大的雞眼裡，蘇筠似乎看到了這小母雞的「高雅」？

蘇筠蹲在這雞窩前，歪歪頭去瞅這隻小母雞，那雪白的小雞也微微的歪頭和她對瞅。

淘淘呢？

她得找她的寵物來辯辨這小妖雞的來歷是從那掉出來的。

蘇筠叫了兩聲，也沒淘淘的影子。

難道是村裡那邊開席，這小狗去吃大餐了？

淘淘一向都在她周圍，雖然她沒刻意找，但是只要她喊，總是能出現，這種找不到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她的手機響了，蘇筠看了下是她爺爺。

回男方這邊本家家族來辦婚事，是蘇筠的大伯來送嫁的，蘇柏儒帶著另外兩個蘇家人，一直都是有唐家的人陪著，對蘇筠，這位大伯似乎也沒什麼好交代的。

她爺爺定是不放心了。

「爺爺」蘇筠的聲音帶著些微的歡快，讓爺爺知道自己很好。

果然蘇老爺子也放鬆了不少：「早上幾點到的啊？」

「十點多吧」。蘇筠看了下腕上的表。

「亦東回去，該拜過祠堂了，現在你們該是正在用席了吧。」

剛回鄉，第一件事，當然是先拜過祖先，再說其他的。

看著現在的時間，蘇姚聖想著孫女沒什麼事的話，現在該是正常用飯了。

蘇筠想著這裡的事情，還有那老祖宗對自己的不喜似乎還有其他的原因。

就想問爺爺最近的事情。

但是想到像自己家裡一樣，蘇儀庭會因為自己父親回家后，覺得有些微的尷尬和一些別的小心思。

更不用說，唐亦東這邊，家裡人員眾多，大伯父一房還有兩個兒子，以及這一大家族。

也許老祖宗只是受了別人的一時片語挑撥，跟自己和蘇家是沒有關係的。

爺爺的身體在自己這次回來后，似乎就不好，她不想讓爺爺跟著費心操心。

「對啊，我今天還吃了這邊的棗花饃饃還有其他的點心饃饃，都很鬆軟，好吃，現在桌子上還有……」。

「爺爺，這邊人太多，等我一會回去給你打電話哦」。

自己孫女並沒有去到過這片的關中地區，點心也只是飯前吃的，現在聽著，孫女一時也不知道席上的菜名。

蘇老爺子原本放鬆的面容，就漸漸的有點皺了起來。

他的孫女現在並沒有在吃席。

爺爺的聲音有點降了下來：「筠兒，跟爺爺沒什麼好隱瞞的，你現在在哪？」

剛到這裡，被唐家的親戚和長輩誇讚喜歡，蘇筠都很高興也很高興，同樣，她雖然可以在別人面前假裝沒關係，但是在自己爺爺面前，難免失落和不開心。

蘇筠撿著地上麥穗掉下的麥粒。

「爺爺，你知道他們家有個老祖宗嗎？就是年紀最長的那位」。

「知道，怎麼了，那老人家現在身體還好著呢……」

蘇姚聖也覺得自己這話不妥當，就不再說了：「是那老祖宗怎麼了？是嫌筠兒太嬌氣了嗎？

唐家的人都喜歡英武英烈的，娶媳婦也多是那種身材矯健又颯爽的，像是唐國榮兄弟倆的媳婦就能看出來。

一直都覺得自己孫女似乎和唐家人娶的媳婦不符合。

沒想到唐小六會喜歡自己孫女。

「他倒是沒有說這個，只是我覺得他說的其他的都像是託詞一樣」。

蘇筠拿著根小棍在地上划拉。

雞窩裡的鳳雞仍然睜著小雞眼一瞬不瞬的瞅著她。

只是那雞眼裡沒有什麼神氣和靈氣，和普通的小雞沒什麼區別。

「爺爺，咱們家是不是和唐家有什麼衝突？」

想來想去，大概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蘇家在某些方面可能和唐家大伯父有什麼衝突。

蘇老爺子靜默了下，接著道：「本來這些事，我是想等你回來仔細跟你說的」。

孫女執意要嫁，他縱使不太滿意，也只得同意。

只想把該說的要告訴了。

別讓自己孫女總是看唐家人個個都好的樣子。

「原本蘇唐兩家是不搭界的，我和你唐爺爺就是看不對眼，也沒什麼太值得交惡的地方，就是他們家大爺入仕之後，咱們兩家才越來越隔閡了起來，沒什麼往來」。

也沒有往來的必要。

實際上，以前在蘇筠沒回來以前，除了唐亦東，蘇老爺子是頂看不上唐家的。

蘇筠拿著小棍在左右划拉著撥動。

「唐家大伯父怎麼啦？」

「做過什麼事嗎？」

似乎是一個很平庸的人？

但是平庸的人，爺爺怎麼會這麼討厭？

蘇老爺子卻不再說了。

「這些事，爺爺估摸著亦東那孩子可能知道一點」。

不然上次也不會借著蘇家的手收拾他伯父。

起初，蘇老爺子的確是只想借著唐國榮的事，給唐楚劍那老東西一個警告。

可是事情開始后，他就察覺到了還有一隻手在輕微的撥動。

這結果就造成了直接是唐國榮到現在直接從遼省的封疆大吏回來后，依然閑置在家。

本來蘇老爺子只是有點懷疑，直到剛才，聽自己孫女說到唐家本家這邊的一點情況，蘇老爺子才確定，真的有可能唐國榮的情況是唐小六推動的。

有唐楚劍在，他不會對付他伯父。

可是這樣順手推一把的情況就有可能做。

蘇老爺子想到這，道了聲：「這樣的情況對我們不太好，你大概是給唐小六那壞孩子給頂缸了」。

不是，恐怕是他們蘇家給頂缸了，以唐家那老祖宗活了這麼久的見識，很可能把蘇家越發的往陰暗裡去想了。

蘇筠聽爺爺的口氣也聽出了一點。

怪不得那人說：我喜歡就行。

原來是算準了這老祖宗肯定會因為這個對自己有點誤會和偏見。

蘇筠拿著個小棍戳啊戳。

「爺爺沒事，那曾祖老爺爺對我還是挺喜歡的，而且他們家祠堂里出事了，我想這次大概我能看出來他們家有什麼事，等我幫他們把祖先給請回去，還怕他們不喜歡我嗎？」

「您放心好啦，您孫女聰明著呢」。

蘇老爺子嘆氣，他這孫女其他方面是挺聰明的。

犯傻只對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