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摔在地上的聲音，讓白雲夢也奇怪的順著自己老公的視線看過去。

她看到自己女兒攙扶著一個老人進來了。

她正想問女兒，這是誰。

再看到老爺子那蒼老的嚴板五官和自己老公有些相像。

猛然一個聯想躥進了腦子裡。

雖然覺得絕不可能，可是在她看到自己老公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的時候，那個猜想得到了證實。

蘇柏景從出屋外幾步，有些踉蹌，接著似乎有些怯懦的止住了腳步，踟躕著。

他覺得兩片唇黏連在了一塊，撕不開。

他驚慌有些不敢的喊了聲，這兩個字，已經二十年沒叫過了。

他深深因為操勞陷進去的眼眶開始發紅：「父……父親」。

聽到老公的喊聲，白雲夢也緊張的站了起來，站到了自己老公的跟前。

蘇老爺子由著孫女攙扶著，走進了屋子裡。

從蘇柏景旁邊走過。

看著屋裡的擺設，和桌子上正在吃的飯。

他的小兒子經過這二十年的嗟磨，想來應該知道疾苦了。

老爺子進了屋子，蘇柏景夫婦也趕緊進了來。

「坐吧」。老爺子自己坐在了上首，看著面對自己有些驚慌的小兒子和那個……兒媳。

蘇姚聖的聲音里有些世事的滄桑和無力。

蘇筠擔心的事情終於是沒發生，自己爺爺這次和爸媽的相認顯得平淡如水，爸爸媽媽雖然驚慌，可也伴隨著驚喜。

爺爺看著雖然有些不滿，但是更多的就像是放棄。

放棄了跟自己的對抗，跟自己兒子的對抗。

事情終於安穩的度過了。

還好。

晚上，老爺子睡安歇了，蘇柏景把自己的卧房給收拾出來了，和妻子在正屋的椅子上相對坐著失眠，睡不著。

「柏景，父親這是原諒我們了嗎？」

白雲夢晚上也吃不下去飯。

雖然女兒的手藝好像變得更好了，但是總覺得老爺子吃飯的時候，看到忙碌的女兒，然後再看向自己，有許多不滿。

蘇柏景不抽煙，但是此時，不知道是多年的抑鬱終於有了要好的出口，還是自己給自己平復下心情。

蘇柏景抽著煙。

「以父親的性格，應該是原諒了，不然也不會來我們家」。

「我們家」。

蘇柏景重複著這幾個字。

然後在四周左右看了一圈，這裡是他住了二十年。

但是不能稱得上家的地方。

白雲夢像是鬆口氣，「那就好」。

「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會來？」

「他老人家的性格實在是……」

白雲夢住了口。

站了起來：「筠筠和父親一起回來，她肯定是清楚的」。

「我去看看筠筠有沒有洗好澡睡覺」。

蘇柏景看了下鐘錶：「明天吧，現在有點晚了」。

白雲夢朝樓上走，「就幾句話，一會就完」。

妻子去問女兒了，蘇柏景在樓下等著。

過了半個小時，白雲夢下了樓來，臉上帶著喜色。

蘇筠和她媽媽說的是，老爺子是自己來的，她在巷口遇到的，接著媽媽又問了她出差的事情，蘇筠都簡單的回答了過去。

既然是老爺子自己找來的，第一面看著好像很喜歡自己的女兒。

白雲夢和蘇柏景都很高興這一點。

到了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兩人才漸漸睡著了。

早晨醒的也很早。

蘇筠更早了一點。

到巷口去買早點。

正好碰到了來家裡的二舅媽。

雪芬遠遠看到就喊著：「筠筠」！

待她走近了，蘇筠喊了聲：「二舅媽」。

雪芬趕緊主動的幫她拎起早點。

「不用了二舅媽，我自己來吧」。

「這有什麼啊，只是一點早點，又不重」。

蘇筠爭不過她，就由著她拎著。

「二舅媽吃早飯了嗎？」

雪芬轉了下明眸善睞的眼珠：「沒有呢，這不是上你們家吃早點呢，筠筠不會不捨得二舅媽多吃一口早點吧」。

蘇筠笑笑。

雪芬就親近的道：「你這孩子就是聰明不愛說話，二舅媽知道你都明白著呢」。

「哦，說到這，你上次怎麼把李多多給拒絕了啊，你不知道他們家的門檻都快被說親的踩破了」。

「虧我因為你媽的話，為了你的親事給操碎了心，他們家的條件，那真的是沒挑，家裡的人口又簡單，父母也和氣」。

蘇筠打斷了雪芬的話。

「二舅媽，謝謝你的好意，不過對於我的事，不用二舅媽操心了，我是對於第一次見面就要開房的男人，是沒什麼好感和認同的」。

雪芬遲疑了下，然後驚叫道：「這人竟然這麼混賬啊，真是不靠譜，放心，我下回再相看的話，肯定會替你好好看看」。

「對了，剛才筠筠說不需要我操心你的婚事，難道是家裡有長輩還能要看著你的婚事？」

雪芬試探的問道，看著蘇筠的臉色。

蘇筠回過頭，看著她笑道：「對的，我爺爺說，我的婚事他老人家會看著的」。

雪芬驚叫：「哎呦！真的是親家老爺子來了呀！」

蘇筠繼續往前走。

雪芬趕緊跟上。

進了家門，老爺子已經起來了，看著孫女去買早點，自己的兒子兒媳還在洗漱。

然後就看到孫女身後跟著的白雪芬。

蘇柏景替他介紹，知道是白家的二兒媳婦。

老爺子又是裂開了法令紋招呼了一句，接著就是寂靜無聲的吃早點，然後看報紙。

蘇筠坐在小凳子上，吃飯也是寂靜無聲。

蘇柏景像是嚼蠟似的吃著早點。

白雪芬有點後悔自己幹嘛要沒吃早飯就過來了啊，這桌子上的氣氛真的是食不下咽啊。

和自己的小姑子，想有心說兩句，然後看到那老爺子和帶著來的人望過來的眼神，真是立即就沒有再說下去的勇氣了。

總覺得自己像是個坊間無知婦孺似的。

終於熬完了吃飯。

找到了借口把自己小姑子給叫了出去，竊竊私語。

蘇筠把碗筷收拾起來，拿進廚房。

屋子裡就剩老爺子和蘇柏景兩個人了。

蘇柏景有點緊張。

坐在那裡有點束手束腳。

老爺子看著他，真的是氣出不來。

「柏景，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沒長進！」

蘇柏景低下了頭：「父親我知道錯了」。

「你倒是真的知道錯才好」。

老爺子指著廚房那邊：「你就是這麼教養女兒的，我看筠筠沒被你養成個粗實丫頭，就是這孩子福氣大」。

蘇姚聖越說越氣，指著門外：「還有，你看看，你自己找的岳家姑嫂，一副小人的臉孔！」

「你自己的妻子，不懂事，你自己教，我是管不過來」。

「你今天就收拾東西，跟我回京！」

「還有，筠筠的事情，你不要再管，我來看著！」

蘇柏景聽到老爺子的話，還是鼓起勇氣求情道：「父親，雲夢跟著我這二十年來，一心一意，她或許是不如別人精明，但是——」

蘇姚聖打斷了他的話，「她是筠筠的生母，你們夫妻二十年，即使我再不滿意，也是不可能會讓你們離婚的，放心，你可以帶著她，以後也會一直帶著她！」

蘇柏景放下心來。

「柏景，我剛才說了，你自己的妻子你自己教！」

「尤其是我們要回家了」。

蘇柏景站起來承諾道：「父親放心，我會告訴雲夢的，哪些話能說，哪些事能做」。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你要真的知道才好」。

廚房裡，淘淘看著在收拾碗筷的蘇筠。

小心試探著說：「主人，你為什麼不和你爺爺說你和你那位心上人的事」。

蘇筠把筷子放進筷子籠：「我不知道怎麼說」。

可是，再不說，真的是不知道怎麼說了。

蘇筠覺得這不是必要的：「沒事啊，以後遇到了再說吧」。

淘淘有點著急，想著離開多久了，掐算下時間，好像快要有反應了吧。

「就是要趕緊說啊」！

蘇筠看到蒸籠里還剩下一個白蛋，就剝著殼子。

看著淘淘奇怪：「你怎麼這麼著急？沒事的」。

「等以後遇到了，可能好解釋一點」。

「有什麼好解釋的啊」。

「更不好解釋了」。

淘淘在旁邊催著。

蘇筠吃了一口白蛋，咬到一點點蛋黃。

白煮雞蛋，她每天會吃一個。

可是這次卻覺得蛋黃好腥，這腥沿著喉嚨直往胃裡竄去。

引起不適，這種不適，特別難受，就像是生病發燒難受，什麼都沒胃口，覺得快要兜不住的感覺。

於是順著這感覺，蘇筠猛的往垃圾桶衝去：「嘔」！

淘淘用前蹄捂著大腦袋。

看吧，終於火燒眉毛了。

它急的毛髮都要白了。

白白的小狗很憂愁自己的白色毛髮。

正好來告訴蘇筠回京事情的老爺子就在廚房門口，看到蘇筠難受的樣子。

關切的進來問道：「筠筠怎麼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儀庭去請醫生」。

淘淘想著，去請了醫生，這裡的八卦街坊們，不知道還會傳出什麼來。

趕緊用神識告訴自己的主人。

蘇筠正在難受吐，聽到淘淘的話，就抱著垃圾桶愣住了。

看到蘇儀庭要走出的腳步，勉強分出一絲精神，艱難的應付道：「沒事，不用請醫生了，是我剛才吃到不愛吃的東西」。

老爺子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看來不是食物中毒之類的，就放心了。

「筠筠，明天我們就回家了。你有什麼要買的，要準備的，今天一起讓你四叔都去買回來——」

爺爺的話，蘇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拉住爺爺的胳膊：「爺爺，我有話想跟您說」。

蘇老爺子看到自己孫女幾乎快要急哭的眼神。

心中很是不解。

這個孫女在茶樓里，面對著那些自己帶來的人都沒辦法的沈家人，都沒露出這種害怕的表情來。

蘇老爺子對身後的蘇儀庭道：「你去看著，別讓別人聽到筠筠的話」。

意思就是蘇筠的爸媽也不要讓他們知道。

蘇儀庭有些奇怪的看著蘇筠。

「是」。

就出去了。

蘇老爺子雖然不知道孫女要說什麼，可是他知道孫女的這種害怕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女孩，急需要長輩的開導和做主。

自己的兒子兒媳……

還是算了吧。

老爺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看到孫女的表情，也知道不是小事。

別被兒子和兒媳驚叫的表情，讓她更難受，更不想尋求幫助了。

蘇老爺子坐在蘇筠房間的椅子上，蘇筠坐在他面前。

慢慢的敘述著和唐亦東相處認識的點滴。

老爺子雖然有很多要問的，可是中間都沒有插話。直到蘇筠都說完了，老爺子深深鎖著的白眉頭都沒放開。

蘇筠還有最後一件事沒說。

她在等老爺子的話。

她怕這最後的事，讓嚴苛的爺爺接受不了，她和爺爺的相處，不像之前那樣，她怕爺爺會訓斥她。

「唐家小六，那個孩子是很不錯的」。

「這些年在軍中軍功顯赫，那孩子自身是個不管外面的邪門歪道，一心是為國家任務，這一點上，爺爺還是很欣賞他的。可是他的爺爺就有點蠻不講理了」。

蘇老爺子說起老政敵，語氣里慣有的不想理會。

「可能是繼承了他爺爺的脾氣，又或者是被這唐霸王給訓練的，腦筋太過硬，也許他什麼都明白吧，畢竟是老首長的學生，可是現在風雲捲動，真的置身身外也可能做不到」。

想著未來要培養孫女，老爺子現在先給鋪墊下。

「可是我們家和唐家是從來沒有交集的」。

「也許就像筠筠說的那樣，沒有你那些機遇，我們應該是和唐家搭不上聯繫的。」

「可惜，他現在不像你一樣，是經過未來的事情的」。

「他在京城的一些事情，爺爺從你堂哥那稍微知道一點點」。

「現在的情況就像是回到了起點」。

「如果不是因為筠筠，爺爺就算是要考慮，怎麼也想不到唐家身上的，因為他們家和我們家是兩個方向的。沒有交集的必要」。

「甚至還有可能會站在敵對的雙方」。

「你父親回京后，爺爺會儘快把他安排到地方上去的，就是筠筠，以後也不能隨心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最好對未來有個定位和要求」。

蘇姚聖說了一堆。

然後看到孫女一張小臉都皺成了苦瓜。

笑道：「好了，爺爺只是說說的，筠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起碼爺爺在，就沒人能欺負筠筠，即使爺爺不在了，也會給筠筠找個可以讓你任意妄為的夫婿」。

蘇筠聽著爺爺現在和之前的爺爺沒什麼區別，心裡又是有了安穩，然後就更覺得想找爺爺想辦法了。

「好了，這小臉再皺真的成了苦瓜了，唐老虎雖然脾氣蠻橫，但是是個真心為孩子的人，唐家的人口有點多」。

蘇姚聖越說越覺得這個實在是不適合孫女。

老爺子最後做總結語：「沒關係，如果筠筠還喜歡唐家的那孩子，爺爺會替你想辦法的」。

蘇筠快要哭了：「爺爺，可是我現在已經懷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