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回到天洲后,神皇將他劈頭蓋臉的臭罵了一頓。
無邪素來純真,任憑父皇如何罵他,俊美無暇的臉龐始終誕著玩世不恭的笑庵。然後就是對父皇唯唯諾諾的奉承,「父皇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
神皇罵得口乾舌燥,終於發泄完畢。「看在你沒有踉成大禍,事後又能態度端正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份上,朕就對你從輕發落。你且去孟婆娘娘那裡,喝一碗孟婆湯,將你下界歷劫的事忘個乾淨。」
無邪無害的笑容凝在眼角,「父皇,能否讓我先去看看二哥?」
神皇無奈的嘆口氣,揮揮手,「去吧。你去看看,你的任性,究竟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
無盡地獄,涅槃塔。
當無邪來到涅槃塔時,無盡地獄里已經下了一百天的鵝毛大雪。紛飛的雪花,將無盡地獄包裹成一片雪白的世界。
無邪拖著長長的袍擺,紅色的輕紗,刺繡著吉祥的牡丹花團,彷彿在冰天雪地里開出一朵朵絢爛的花海。
無邪伸出手,捧著雪花。
雪,一片片,全是玄冥的念啊!
他的心裡,如此冰寒。
無邪的眼睛,瞬間就濕潤了。
走到涅槃塔的門前,啟動透視眼,踏內,玄冥頎長如玉的身子蜷縮在地上。他的手,顫抖的捂著他的心。無邪看到他的心上,嫣紅的兩個字:清芷!
瞬間,淚水如決堤的潮水,奔涌而出。
涅槃塔能洗滌一個人的鉛華,能洗滌一個人的煩惱,也能洗滌一個人的記憶。
可是,洗不掉他刻在心底的名字。
穹宵劍雕刻的傷痕,沒有靈根的人,如何能承受得住。
他對自己下手,一點不客氣。
傷痕那麼深!
他應該暈厥許久了。要不然,以他的性子,他不會心甘情願的被任何枷鎖桎梏。他會不死不休的大喊大鬧!
「二哥!」無邪心痛的喊道。
他這樣睡過去,只怕醒來時,已經是前塵舊事,今非昔比了?
玄冥恍若聽到無邪的叫喚,手指頭動了動,悠悠然睜開一雙驚華無雙的眼。「無邪?」氣若遊絲的喊道。
涅槃塔在無邪的念力下,變得透明起來。
玄冥掙扎著爬了起來,顫巍巍的走到塔壁邊,「無邪,你來了?」
無邪眼眶微紅,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可是看到倨傲無雙的玄冥變成這麼孱弱不堪的模樣,縱使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二哥!」
玄冥望著塔外,冰封三尺。頓時有些慌了神,「我睡了多久?」
無邪道,「一百零九天。」
玄冥怔住了,「一百零九天?我和芷兒分開了一百零九天?」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可是那撕心裂肺的分離場面彷彿發生在昨日,清晰得刻骨銘心。
「無邪,我想知道芷兒她現在怎麼樣了?你讓我看看她,好不好?」玄冥對清芷,一顆牽腸掛肚的心無法停歇。
那日分開時,她哭的肝腸寸斷。
不知道,她現在又是什麼光景?
可曾從那樣的悲慟里走出來?
無邪無法拒絕玄冥,伸出手,在玄冥的眼前畫了一個光圈。隨即,光圈內的景象很快鎖在混沌之淵的某個僻靜的角落裡。
清芷和朔月坐在牆角處,朔月的鼾聲此起彼伏。清瘦一圈的清芷卻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
「相公!」清芷默默的呼喚著。
清芷的目光,溫柔而多情,慈祥的望著玄冥。
「混沌之淵?」
玄冥激動紛呈,眼淚簌簌而下。「芷兒,漫漫黃沙,萬里荊棘,還有那一條藍焰之路,你都是怎麼克服的?傻芷兒,為了我,你還要受多少罪?」
無邪不忍玄冥如此悲慟。殘忍的收了光圈。
玄冥往前踉蹌一步,試圖捧住芷兒那張蒼老卻堅毅倔強的臉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涅槃塔里忽然灑落下來許多金粉,玄冥望著頭頂上的金粉,它們凝結成了芷兒的模樣,令他一刻不敢眨眼。
無邪閉目哀嘆,該來的,還是來了?
玄冥痴痴的望著「芷兒」,俊美如鑄的臉上浮出傾城傾國的笑容。
那麼安詳,那麼滿足。
當金粉灑落到他的身上時,這時候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一襲勝雪的白紗,飄飄紛飛的衣袂,頃刻間有一支金針快速的在他的袍腳,袖口,交叉的衣襟處刺繡出三界內最美的萱草(忘憂草)!
披散的髮絲,被灼灼生輝的玉冠高高束起來,柔順的馬尾落在腰際,額際一環碎玉環繞。
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無邪望著涅槃歸來的玄冥,眼底的鬱郁獲得一絲絲減退。
不管怎樣,於玄冥而言,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光已經過去了。
涅槃塔倏地拔地而起,載著玄冥,飄移到他該去的地方。
不知什麼時候,無極悄然降落到發獃的無邪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無邪回過神來。
「無極仙尊?」
無邪頗為意外。
無極望著無邪,很是下了番決心,才幽幽然開口道。「無邪,涅槃塔給了玄冥一次重生的機會。老夫希望你成全他。」
無邪望著無極,他的心意他何嘗不懂?
在堅定的支持玄冥去尋找自己心中所愛后,再到玄冥痛失靈根涅槃重生。這條路,玄冥走的有多麼艱辛,無邪怎麼不知道?
最後,無邪所有的嘆息,所有對玄冥的寄託,只匯成一句話:「他若安好便是晴天!」
無極欣慰的點頭。「如此,老夫便心安了。」
無邪意味深長的望著無極,他是玄冥的師父,神瑛石上排行第二的人。最關鍵的是,他不是三界內的人。
也許是有一個離經叛道的師父,所以玄冥自幼就特別叛逆。
從前玄冥胡鬧,讓神庭的人大為光火。他這個做師父的就屁顛屁顛的跑去給人家賠禮道歉,替徒弟收拾殘局。
背地裡,卻從不教育自己的徒兒。
因為玄冥一直都是他引以為傲的存在。
……
可是這一次,無邪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滄桑,一抹痛心。
無極在妥協!
連離經叛道的無極都生了悔意?
那麼他呢?無邪也生出一抹屈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