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霧漫延，鋪天蓋地，湮滅了光，也遮擋了外界的視線。

柳清歡心中一凜，只見那霧氣中層層疊疊的細密波紋浮現而出，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被某種力量強行壓制，看似平靜的波瀾之下，是深不可測的危險。

“我的肉好吃嗎？”鸔烏突然開口:“爲了引你入甕，我不惜以身相飼，不知道魁可還滿意？”

柳清歡轉動頭顱，不知何時起，在他身軀周圍也浮現出了那種如同波紋一般的墨霧，絲絲縷縷，纖細脆弱，卻像是比葵水神雷的威力還要巨大。

一縷霧絲飄了過來，撞上黑龍龍軀表面的焰光，突然扭曲崩碎，化作一道月牙般的電弧，驟然噼下！

“呲！”

厚厚的焰光被噼開一條縫，電弧順勢縱貫而下，只聽砰的一聲，黑龍油光發亮的鱗片出現一道深深的斬痕。

見此，鸔烏心下爲之大鬆:這條黑龍展現出來的壓迫感太強了，彷彿全身上下刀槍不入，任何手段都無法傷到它一般。

如今總算攻破它的防禦，鸔烏松了口氣，身體一抖，頓時漫天的密密麻麻的霧絲飛散開來，朝黑龍涌去！

將最後半截肉足嚼吃下肚，黑龍揮爪一抓，幾根霧絲在爪尖上啪啪啪崩開，化作鋒利的半月光弧。

“砰！”

光弧還未來得及噼下，就被黑龍強行捏碎，爆成一團耀眼灼目的白光。隨後，就見它高昂起腦袋，深深吸了一口氣！

震天憾地的龍嘯聲響起，一股深重的彷彿要淹沒天地的威勢轟然而起。

大壑長千里，深泉固九重。

奮髯雲乍起，矯首浪還衝。

踏絳氣，升鼎湖。

氣貫九州，撼搖霹靂震山河！

鸔烏首當其衝，猶如當頭被棒喝，全身上下的肉狂顫不止，原本狂舞的六根肉足也突然停頓，然後軟嗒嗒地垂落下去。

也幸虧鸔烏沒有腿，不然這會兒怕是已經跪下。

於混沌初判、洪荒始分，真龍孕育而出，睥睨世間萬物，其威浩蕩，乃萬獸之祖。

砰砰砰的巨響接連傳出，龍嘯聲中，霧絲紛紛被震得爆裂開，大團大團的白光淹沒了整片天空。

九臧山方向，也升起一道道五顏六色的光芒，觀戰的人們慌慌張張撐起防護罩，卻發現擋不住那源源不斷、難以抑制升起的恐懼。

龍嘯聲中蘊含着強烈的威壓，一聲終了，大地震動，山林靜默，鴉雀無聲。躲藏在各個角落的妖獸俱都匍匐於地，抖如篩糠。

柳清歡卻有些遺憾，龍變草雖然的確讓他化身真龍，但其實也只是借的龍變草吸收的龍氣以及此仙草的奇效，與真正的真龍還是無法相提並論。

柳清歡猜測，他變的龍，實力最多隻趕得上真龍的兩至三成，也就能在凡界唬唬人而已。

就比如現在，雖然大半詭異的霧絲被震碎，但重重防衛後面的鸔烏，本身其實並沒有受到多少傷害。

反倒是柳清歡因爲這聲龍吼消耗了很多力量，已經到了他自己給自己限定的力量極限。

如果他不想接下來數天都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就得現在立刻解除變身。

不過，鸔烏不知道這點，正驚恐萬分地釋放出更多黑霧，試圖將自己藏起來。

與此同時，它的兩隻長長的肉足勐地插入虛空，繃得筆直地似乎想要拽出什麼東西。

卻聽轟的一聲，熊熊烈焰轟然高漲，將黑龍龐然身軀淹沒。

片刻後，柳清歡手提軒轅劍，從火中走出；鸔烏從虛空中拖出了一面大鼓，鼓身高達五六十丈，模樣很是古怪，看上去像是某種妖獸的頭骨打造而成。

“藍瓊虛鯨？”

柳清歡很是驚訝，藍瓊虛鯨是一種極爲罕見的虛空妖獸，身形龐大，雖然長不到薛祖獸那麼大，但成年的藍瓊虛鯨也能長到幾百丈。

但它最大的特點還不是身形龐大，而是整個身體是半透明的星空藍色，能清晰看到骨骼，喜歡躲在虛空浮島後面唱歌。

鸔烏此時拿出藍瓊虛鯨頭骨做的鼓，柳清歡不知他意欲何爲，但不管他想做什麼，恐怕都不會是好事。

因爲藍瓊虛鯨的歌聲能殺人！

柳清歡面色微變，沉聲道:“如果我是你，就絕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敲響這面鯨鼓！”

鸔烏高高揚起的肉足停在了骨鼓前，聞言憤然道:“是你逼我的！”

柳清歡嗤笑一聲:“你自己找上門的。這會兒打不過了，就要同歸於盡？我勸你想清楚了，看看周圍都是些什麼人，別最後成爲衆失之的！”

他微微轉頭，就見真一頂着防護罩，火急火燎地朝這邊飛，一邊大喊道:“沉霄，住手！你是不是瘋了，竟然把藍瓊虛鯨的頭骨做成鼓，到底想幹什麼！”

鸔烏的肉足虛虛懸在鼓上方，語氣陰冷:“我想幹什麼，我只想要條活路而已！想讓我不敲響鼓也可以，你，和他……”

鸔烏用一根斷足指着柳清歡:“今天你們必須答應我，放我走，不得殺我！還有，九天仙盟要把亂空海封給我，以後那裡就是我的地盤，你們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藉口侵入、攻打亂空海！”

見柳清歡面無表情，而真一不說話，鸔烏狠聲道:“不然我就敲響鯨鼓！想必你們都很清楚藍瓊虛鯨聲音的威力，號稱虛空死域製造者，只要有藍瓊虛鯨在的地方，就沒有妖獸能活着走出來。我這隻鼓，雖然沒有活的藍瓊虛鯨威力那麼大，但只要敲響，你們也一個都別想活！”

此時其他人也過來了，聽聞此話，有的臉色大變轉身就走，有的卻將信將疑，覺得鸔烏在吹牛。

真一整張臉都黑了，厲聲道:“你今日來，一開始就打的這個主意？”

鸔烏不由得沉默了，卻聽一聲輕咳，一個聲音澹澹道:“你不敢。”

鸔烏頓時激動地揮舞肉足:“誰說我不敢！”

“我說的。”柳清歡手持軒轅劍，踏空而行，一步步朝它靠近。

“你若敢敲響鯨鼓，不會猶豫這麼久，更不會說這麼多廢話。從一開始，你就很清楚自己打不過我，也比誰都更怕死，但今日這一趟你卻不得不來，因爲你不想讓出亂空海，鯨鼓是你最後的籌碼，祭出來，只是想與我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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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歡停下腳步，笑了笑:“我說的可對？”

“狗屁不通！”鸔烏爆怒:“我現在就敲，大家一起死！”

柳清歡憐憫地看着它，擡起手——周圍人以爲他要動手，霎時一陣驚呼，紛紛疾退。

然而柳清歡只是將手中的軒轅劍收了起來，故作驚訝地道:“給了你這麼長時間，怎麼還不敲？”

場上寂靜無聲，鸔烏僵在原地，懸在鯨鼓之上的肉足顫抖不止。

柳清歡露出嘲諷之色:“你放心，敲下去，我絕對不會死，其他人也死不了，死的只會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