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有些恍惚，突然憶起了往事。

他從小無父無母，襁褓中便被拋棄在世俗一座凡人城鎮臨安城外，卻極其有幸被老乞丐柳老頭撿到，從此一老一小相伴求生。

柳老頭少年時家境殷實，老了卻潦倒到以破廟容身，然而學識和教養卻不會因貧富而抹去，因此柳清歡被教得也不像個乞兒，即使衣食不豐，時常忍飢挨餓，卻沒養出市井中潑皮無賴的一面。

那一年，臨安城破，滿城都是刀兵，而養育他長大的柳老頭卻病重難行，慎重地將一本書交到他手裏。

那本書，便是《坐忘長生經》，從此他從凡塵中走了出來，開始了修道之路。

而《坐忘長生經》便是煉虛子所創，其練氣篇博大精深卻又淺顯易懂，時至今日依然是許多修士初踏仙途時的基礎心法，影響力極其深遠。

至於築基篇後，修練難度的大幅度提升、修爲法力與境界遠超其他心法的特性，也讓《坐忘長生經》成爲了不世經典。

柳清歡感慨萬分地看着煉虛子這個名字，這位上古大能雖聲名廣遠，但其身前事蹟與傳承卻早已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中，沒想到半山書院中竟還藏着他的一本典籍。

“無量神光？”

手指緩緩從這幾個古篆上滑過，柳清歡思忖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翻開那已然泛黃的書頁，映入眼簾的第一句便是“吾行於太素，浮游六虛，出入幽冥，守天真以存正氣，謝紛華而離境坐忘，兩千載終大乘，而昇仙劫至，驚心駭神，始感功德難賺，不堪劫苦……”

這竟是一份手記，煉虛子將自己度昇仙劫的經歷一一記述其中，柳清歡雖早已從別處得知大乘之後的天劫極爲可怕，但如何可怕卻並無多大感觸，然而看到這份手記，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昇仙劫到底有多可怕。

修士到了大乘境界之後，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昇仙劫降臨，且每度過一道劫，劫雷的威力就會倍增。

最可怕的是，昇仙劫並沒有重數限制，直到飛昇仙界爲止，都會一直有劫。而所謂的九重天劫，是因爲九重劫後還沒飛昇仙界的話，第十重劫絕無生還之機。

所以大乘修士每每說劫色變，上古末年天吳之變後，升入仙界的通道關閉，那些爲避劫的修士纔不得不躲進水中日月，後來歸不歸進水中日月也是天劫將至。

而當年他能殺了鳲鳩，也是因爲對方在之前剛剛歷過一次昇仙劫，身受重傷所至。

柳清歡翻閱着手記，越看越心驚，也越看越佩服。煉虛子不愧驚才絕絕一代大能，因昇仙劫難過，便創下了這無量神光的法門。

無量神光，修自身浩正之氣，凝命宮胎元神光，再結合功德金光……

柳清歡再往下翻，後面的字卻被一層朦朧的光遮掩住，那是書院設下的禁制，只有謄錄時才能解開。

他只猶豫了一下，便攜了這書，決定等會兒出去時便謄錄一份。

接下來尋書的過程卻不太順利，書閣中雖有不少降魔或解咒的典籍，但能破解他身上魔源的卻沒有完全對應的方法，他想了又想，也怕浪費那好不容易攢下的貢獻值，便決定回頭再來慢慢查找。

從天一閣出來，天色已見晚，他在閣中呆了大半天，雲錚也不知等沒等得不耐煩，便急忙趕往約定的抱月峯。

“你小子總算來了，再不來，我就要被風吹成人幹了！”

剛踏進門，便有一隻酒壺呼嘯着迎面飛來，柳清歡伸手接住，就見對面臨崖大開的窗上斜靠着一人，劍眉星目，俊美傲然，山風吹起他髮髻上的飄帶，好一副翩翩瀟灑清貴公子的模樣。

柳清歡順手把那酒壺放在屋內的桌上，地上已有好幾只空壺，笑道：“在書院耽擱了些時間，你幾時到青冥的？”

雲錚懶懶地道：“來了幾天了，哪像你，整天也不知在忙些什麼，人影都見不到一個。”

柳清歡一想，他們上次見面的確挺久以前了，兩人現在都是一派之首，總有許多事要處理，就算有空閒，要不他在閉關，要不雲錚閉關，時間總湊不到一處。

他嘆了口氣，道：“上次你的合體大典我沒趕上，實在可惜，後面補的禮，不知你可還滿意？”

雲錚卻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從窗上跳下來，在他對面坐下，興致勃勃地道：“聽說你最近幹了件大事啊，好傢伙，現在整個修仙界都傳遍了！快跟我說說，你是如何一個人毀掉魔人的魔都的，還從大乘魔祖手裏逃脫了！”

柳清歡便將過程跟他說了一遍，只隱下了自己身中魔源一事。在聽到他還救回了人，雲錚嘖嘖稱奇：“難爲你在那種地方還想着救人，也不怕陷在魔都裏。”

“也是湊巧，其中有一個還是我文始派門人，也不得不救。”柳清歡道，當然了，就算沒白凝霜，他當時現身便已經打算出手救人的。

倒是後來他讓人把他們帶到青冥的九天仙盟後，便沒再管這事，也不知白凝霜等人現在如何了。

之後，他又提到這次回青冥除了見他，也進了一趟哀郢祠，雲錚卻難得露出憂色，道：“樹大招風，如今有心之人恐怕都知道你得了一件玄天之寶，你要小心，總有些宵小打那見不得光的主意。”

“我省得。”柳清歡道，這也是他之前拒絕了丹峒相邀的原因，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一個合體修士身懷玄寶，的確要小心行事的。

雲錚又道：“而且你得罪了魔祖，恐怕他們會報復啊。”

“這倒不用擔心，我尋常也不在在外面閒晃。”柳清歡道，眉頭卻皺了起來：“那事出後，我曾傳訊回了門派，讓門人閉山安靜修煉，儘量減少外出，就算出門也不要暴露了身份。”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身後還有文始派，門派的安危、門人的安全，都在他的考量之列。

不過文始派有開派祖師文始真人留下的護山大陣守護，外面還有一層界域大陣守着雲夢澤，更何況萬斛界作爲青冥赫赫有名的大界，也不會容魔物作亂。

“咳，別說我了。”柳清歡道：“你上次傳訊於我，說淨覺失蹤了是怎麼回事？”

說到正事，雲錚笑意一收，道：“是的，淨覺失蹤之事頗有些蹊蹺。你知道的，我最近這些年一直在閉關衝擊合體境界，至前幾年終於成功，一出關，門人便送上了淨覺的來信。”

他從袖中抽出一張傳訊符遞過來，柳清歡看了看，信上淨覺倒沒說什麼，只說他要去一趟一個叫青萍的界面，聽說那個小界劍修雲集，要是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他會給雲錚帶回來。

等他看完信，雲錚卻再次取出一張傳訊符，神色凝重地展開。

柳清歡一眼便看到，那符上只寫了兩個血淋淋的大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