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想來想去，自己從進寶鏡宮起，就只進過兩個門，怎麼就把那在幕後操縱整個鏡宮的人給得罪了？

聽金身傀儡的意思，那也是忘仁道人留下的一具化身，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秘？

他苦笑著將自己這一路過來的經歷簡略說了一下：「我不過一介陰虛境修士，是進入所有寶鏡宮的人中修為最低的，哪裡有什麼機會惹惱對方。」

「那就沒錯了。」金身傀儡道：「那些星蜇是他特地養的，用來煉製一味壯大神魂的丹藥，而你們把它們都殺了，可不是讓人著惱嗎。」

柳清歡無語，原來自己完全是遭了池魚之殃，星蜇群可全都是墨玄殺的。

不過現在再計較這些也沒有意義，倒是先前的疑問因此得到了解答。

難怪會有那麼多修士突然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想來都是被那具化身當成餵養星蜇的食物，投放進那個空間的。

他黑沉著臉道：「這麼說，我們這些進入寶鏡宮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下？」

金身傀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們進來前，不早就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們覬覦鏡宮中的寶物，同時也被當成獵物，如此你來我往，方才熱鬧。」

「不過，那傢伙將你丟進餓風洞，也就隨便動了兩下手指。但你後來毀了宮牆，可就有些出格了，才會又放出紫龍天火想要燒死你。「

柳清歡狐疑地抬頭看他，對方一動不動地仰望著天空，長生石精雕細刻的臉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唯有聲音傳遞出了一絲淡淡的情緒。

「他的目標不是你這樣的陰陽虛實境修士，他耐著性子，精心布置，每隔一段時間便放出進入鏡宮的密鑰，引誘你們這些貪婪的修士入宮……等待了這麼多年，這一次，說不定還真會讓他得償所願……」

柳清歡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走到院中那片假山前，拉開彼此的距離：「他想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找具契合的肉身，然後離開這個鬼地方。」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金身傀儡低下頭，對著他毫不掩飾的戒備啞然笑道：「不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不想再活下去了吧。」

柳清歡張大嘴看著他：「什麼？」

金身傀儡嘆一聲：「人啊，活得太久，也沒什麼意思……更何況，我現在困在這具傀儡身中，已斷絕了繼續修鍊的前路。」

他雖說得模糊，但柳清歡卻瞬間便明白了。

長生石，能讓人長生不死，甚至擺脫輪迴、因果無礙，但有得必有失，何況是這樣巨大的收益。

依附長生石的時間超過一定時限，便會再也無法擺脫長生石，就像當年的荀翁，要不是柳清歡將松溪洞天圖從廢棄的大洞天內帶出去，其實他也沒打量繼續苟存下去。

而櫻娘因被人煉成器靈，神魂面臨崩散，不得已之下也曾依附長生石一段時間，雖然時間不長，不到一離開就魂飛魄散的地步，但後來她的修為進境卻也大受影響，再沒突破過元嬰期的限制。

所以長生石此物，可謂是利弊都同樣大，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沾碰。

「當年跟那傢伙斗死斗活的時候，一時病急亂投醫，進入了這具傀儡身體，便再也脫不下這沉重的軀殼。」

說到這個份上，金身傀儡似乎也放開了，高大的身軀砰的一聲在殿前石階上坐了下來，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當年忘仁道人被整個青冥天通緝時，不僅建造了機關重重的寶鏡宮，還凝鍊了一具化身做為後手。

那時忘仁道人早已是合體以上的大修，而空階以上修士元嬰已與神魂融為一體成為陽神，要煉製化身是需要真正割裂一部分神魂的，這樣的化身已經算得上身外化身的一種了。

之後，忘仁道人忙於報仇、殺人、被人追殺，因怕一時不慎敗於人手，便經常會將化身留在寶鏡宮內，不帶在身邊。

時間一久，化身的自我意識便會越來越重。

那時候，青冥修仙界已經發現了寶鏡宮的存在，常常集結人手來攻打。忘仁焦頭爛額地忙於應付外敵，也終於發現自己的化身失去控制，正準備收拾他，卻被他逃了，混入滿宮的傀儡之中。

寶鏡宮之所以現在一具傀儡也看不到，便是因為忘仁為之大怒，將大多數傀儡都拆解了，剩下的也慢慢消耗來攻打寶鏡宮的青冥修士手中。

很快，忘仁的又一次天劫降臨，他自知自己渡過去的可能極其微弱，便在臨死前又煉製了一具化身。

這化身，便是現在在背後控制整個寶鏡宮的那個。

忘仁道人隕落，第二具化身便將寶鏡宮徹底封閉起來隱入虛空，然後繼續先前未完之事，也就是捉拿金身傀儡。

「現在你看到了，後來落敗的是我，所以只能躲在這餓風洞底下苟延殘喘。」

柳清歡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那他為何不下到洞底，把你……嗯。」

金身傀儡倒是洒脫一笑：「我們打了很多年，彼此旗鼓相當，我原來的身體毀了，拼著最後一口氣逃到這下面，躲入現在這具傀儡身體中。而他也沒討到好，只剩下一縷殘魂，躲在一盞燈里。」

他指了指天，語氣得意地道：「不管神魂多麼強大，沒有肉身作為依託和保護，是絕無可能頂得住餓風刮拂的。所以以你的修為都能通過餓風來到這裡，而我，卻出不去。那個傢伙，也進不來。」

柳清歡看向天空，隱隱有狂風呼嘯之聲從上面傳來。

他斟酌了下，問道：「為什麼和我說這麼多？」

金身傀儡突然沉默，好一會兒才道：「要不是你來，我或許已經變成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與這笨重身軀、這石殿淪為同物……」

或許是說出了長久以來埋藏在心裡的話，金身傀儡放鬆了很多，雖然那張玉雕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

修仙者雖然習慣了孤獨，但並不是不會感覺到孤獨。更何況，他連修鍊都沒辦法修鍊，孤獨感便會更大，漫長的歲月會變成一種煎熬，找不到東西維繫下去。

金身傀儡突然轉過頭看向他，雙眼放出的光芒閃爍了一下：「你是不是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