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看着對方臉上憨憨的笑容，神思間有一剎那的恍惚，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了少年時初入文始派那段歲月。

曾經的他們，雖然算不上至交好友，但也走得挺近，常常結伴去道堂聽課，在教武場修習術法，一同出門歷練，閒暇時打鬧玩耍。

少年時那段歲月就像一幅褪色發黃的畫卷，漸漸被遺忘，而今面對面的兩個人穿過了光陰的摧磨，看着彼此沒有親切，只覺陌生。

對方的笑容沒有半點真誠之處，虛假就像飄浮在水面上的幻影，眼神也是冷漠的。

柳清歡覺得自己的眼神大約也相差無幾，淡淡道：“白師弟，你已經很久沒回門派了。”

說着看了眼旁邊的無淵，暗自思量着雙方的關係。

“是啊，我很久沒回門派了……”白鳳鳴低下頭去，一邊理着自己的袖口，一邊恍若悵然無比地道：“我還以爲門內已經把我除名了，所以不敢回去啊，這些年東奔西走，猶如喪家之犬無所依歸。”

他忽地有些急切地道：“柳師兄，當初在秘境中我那位堂姐真的是誤會我了，可惜我一直沒機會跟她解釋，聽說她後來被魔人抓去了魔域，受盡了折磨，這真的是、真的是……唉！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看着他惺惺作態，柳清歡心中不由得生起一絲厭惡，別開眼道：“她很好，如今已是一峰之主。”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白鳳鳴一臉慶幸地道。

“不過可能沒你過得好。”柳清歡又轉回頭，上下打量對方，目光一閃：“你晉階大乘了！”

白鳳鳴嘴角微翹，露出稍顯得意的笑容：“對……”

卻只聽柳清歡又道：“不對，你的氣息忽高忽低浮躁不定，法力時而外泄時而收緊，境界十分不穩，你走火入魔過？”

白鳳鳴笑容僵住了，半晌黑着臉道：“柳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只許你晉階大乘，別人大乘就是走火入魔？”

他的神色漸漸有些扭曲：“不錯，我的天資是趕不上你，但能到達什麼境界，不僅僅是看天資的，還看努力刻苦程度和個人際遇，你憑什麼污衊我！”

柳清歡有些驚訝，他這是戳到對方痛點了？不然何以反應如此大。

誠然，柳清歡的確懷疑白鳳鳴爲何能這麼快修到大乘，畢竟比他天資好的人實在太多了，比如雲錚、穆音音如今都還只有合體修爲，又比如大衍，困在合體期已經很多年無法突破。

他深知大乘有多難修，自己又有多幸運，而白鳳鳴？不是柳清歡看不起對方，而是對方這個大乘境界一眼看去就很虛，像是藉助外力強行達到的。

不過既然對方對這點諱莫如深、怨氣很重的樣子，他也沒必要再提，於是轉開目光，瞥了眼一直冷眼旁觀的無淵和其他三人。

那三人他沒見過，不過從氣息來看應該都是九幽魔修，也不知白鳳鳴怎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

“主人？”身旁維持着原形的福寶悄悄用頭頂了下他的腰，顯然對面的人讓他不安了：“我們走吧？”

柳清歡一個“好”字還沒出口，就感覺到一股奇異的空間波動從那幾人身後的峽谷中傳出，伴隨而來還有一聲巨響。

他目光一凜，神識立刻朝谷內探去。

無淵的臉拉得老長，頗有些氣急敗壞地狠狠瞪過來一眼：還是讓這人注意到了！

“走！”

柳清歡眉頭皺起，看着幾個魔修連同白鳳鳴往谷內飛奔而去，十分不願與這些人一起去蹚混水，但那股空間波動又讓他很是在意。

剛剛經歷過忘川鬼蜮和天柱界兩界重疊一事，他現在對各種空間波動有點敏感，想了想，決定跟去確認一下。

這條峽谷很深，兩邊是筆直聳立的山崖遮天蔽日，只留下中間一道窄縫，越往裡便越昏暗，除了徐徐散開的空間餘波外，同時傳來的還有一縷極爲蠻橫兇狠的氣息。

“莫非有妖獸盤踞在此？”柳清歡暗自揣測，很快就看到前方無淵等人的身影，然而只一錯眼，那幾人突然憑空消失！

柳清歡身形猛地停住，左右看了看，神識在附近來回梭尋：的確是消失了，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他們的蹤跡。

他的目光落在幾人消失的地方，那裡只有一些垮塌下來的碎石，除此之外便再無異處，也沒有空間裂縫。

“還要不要跟？”柳清歡猶豫，身側卻刮過一道迅疾的風。

是福寶！這傢伙前一刻還害怕幾位大乘魔修，一轉眼又跟聞到魚腥味的貓一樣往前猛衝：“主人，前方有秘境！”

柳清歡一時不察，自己那頭越發放縱的驢也消失在眼前，只得跟上。

就像穿過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眼前的景色已大變，只一瞬間，他便感覺到十分不對，驟然變得沉重的身體讓他站立不穩，耳鼻彷彿被矇住，原本敏銳的五感和神識都陷入沉寂的黑暗。

他頭重腳輕地跌入一叢茂盛的雜草中，急聲喊着福寶，目光亂掃，只看到一片綠色，以及不遠處的無淵幾人。

他們也跌坐在地上，似乎已經顧不上他跟了進來，神色間全是茫然和驚慌失措。

“禁靈區域？我的法力不能用了，你們呢？”

“我也是，身體還變得很重，怎麼回事？”

“不對，完全感覺不到法力的存在，連靈氣都感覺不到了！”

“我好餓！”

柳清歡找到了灰驢，那傢伙嗷嗷亂叫着，陷在一團糾結的藤蔓中胡亂撲騰，怎麼也撲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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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去將對方解救出來：“叫你亂跑！”擡手軟綿綿地拍了驢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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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歡看向自己無力的手，身體沉重得就像灌了鉛，同時涌上來的還有難言的飢餓感。

柳清歡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有多少年不曾感覺到餓了，甚至都記不起上一次吃飯是在什麼時候，如今卻突然有焦灼的飢餓感從腹部傳來，餓得他前胸貼後背，眼冒金星，全身乏力。

不過比那些人好一點的是，他的法力雖然也不能用了，但還有一條不會被封的金脈，只是似乎也受到了影響，現在他只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法力波動。

竟然連金脈都能影響，這裡到底是哪兒？！

柳清歡心內震驚，轉頭四顧，這裡似乎是一片森林，樹木林立，雜草叢生，因爲神識也不能用，所以更遠處就看不到了。

福寶趴在身邊，餓極似的啃食着野草，看得柳清歡忍不住嚥了咽口水：他也很餓。

爲什麼這麼餓？

轉頭就見白鳳鳴身體狂抖，顫聲道：“我們、我們好像變回了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