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世界中，化神作為站在修仙界巔峰之人，除了同階，誰敢在他們面前放肆、不敬，除非是嫌命太長了。

而柳清歡就敢！

他不但敢，還毫無懼色地正面與洪離杠上，半寸也不肯退讓。

在冥山戰域走過一圈后，連大乘修士都見過了好幾個，他對化神修士的敬畏感早就不剩下多少。更何況到達元嬰後期后，又分別與軒轅一鶴、蟲母、鳳翧等人有過或激烈或短暫的交手，不僅讓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了底，也對界面規則有了更清晰的理解。

於是場面變得尷尬而又緊張，所有看到這一幕對峙的人都不由得為柳清歡捏了把冷汗，卻懾於洪離的淫威再不敢說什麼。

氣得七竅生煙的洪離身周三尺範圍內突然響起「咯嚓咯嚓」的碎裂聲，一條條細長的空間裂縫快速漫延，幾乎化作實質的怒火就像黑色的霧氣一般從他腳下升起！

柳清歡神色凜然，腳下也快速浮起一層厚厚的冰霜，太一霜凌骨散發出蝕骨的無邊寒意，絢麗的霞光流瀉而出，引得空間陣陣波動，發出猶如大海潮汐的聲音。

驚恐萬分的吸氣聲立刻從圍觀的人群中傳出，所有人都懼怕地紛紛後退。就連遠處來自鳳丘的喊殺聲似乎都被兩人間驟起的狂風巨浪中低落了不少。

一直等在外面的穆音音卻往前走了幾步，臉上是掩不住的濃濃擔憂，卻被白鳳鳴一把拉住！

「別去，你去了也無濟於事！」

穆音音沉默了下，低喊道：「放手！」

白鳳鳴忙道：「柳師弟既然敢那麼說話，他必定就有依仗，更何況他還有化神之下第一人的名頭，你去可能還會防礙他。」

張念羽摸了摸鼻子，他的身份尷尬，此時也不好說什麼，心裡卻驚訝柳清歡竟然有了敢與化神叫板的資本。

那根畸骨嶙峋的白色木枝散發出的恐怖威壓，即使是在一旁看著，張念羽也有心驚之感。

雖然白鳳鳴說得很有道理，穆音音卻無法就這樣站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

無論柳清歡表現得多麼強大，在真正關心他的人眼中，他也只是個血肉之軀，也會受傷，更何況現在對上的還是一位化神修士。自大衍飛升之後，洪離大概算是整個雲夢澤化神修士中最厲害的一位了。

穆音音掙開對方的手，堅定地走到了柳清歡身後不遠處，在柳清歡回頭投來一縷阻止的目光后才停住腳步，無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支持。

洪離的視線在太一霜凌骨上滑過，眼中閃過一絲暗影，緩緩抬起一隻手掌，掌下漸漸凝聚出一個轟隆作響、聲勢驚人的光團，聲音因為壓抑而變得低沉。

「是什麼給了你膽子敢如此對本尊說話？就算今日一掌拍死你，文始派又能拿我如何！空無和雲逸兩個傢伙又能拿我如何！」

柳清歡嘲諷一笑：「你一介化神大修士、少陽派的執掌太尊，想要在眾多雲夢澤道友面前殺個修為低下的修士，當然不過是揮揮手的事。」

他抬起太一霜凌骨，驟然拔高嗓門，神色凜冽：「但萬事都要講究一個名正言順，殺人也要師出有名，不然又與魔道何異？又和號稱正道第一仙門的少陽派的立派之本何其相悖？所以，卻不知你又能拿出什麼理由來殺我？哦……」

柳清歡故作恍然地道：「對，我之前對你有所不敬。」

他攤攤手，冷笑道：「可惜！你既不是我文始派的師叔師祖，又與我柳清歡無親無故，我敬你是情面，不敬你是理所應當！可你！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與敵界世家大族大戰之時，卻對同界修士出手，就免不得擔上個欺凌弱小、濫殺無辜之名！」

一番話擲地有聲，理由正大光明，無可指摘，卻又暗含威脅，完全是把洪離架在火上烤。

果然，聽到他的話，周圍的雲夢澤修士紛紛露出贊同的眼神，就連化神的偌大威儀也壓不住的竊竊議論聲重新響起。

「就是嘛，在敵人面前對自己人出手，我覺得那些躲在暗中偷窺的陰月血界之人此時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大修士就能隨便殺人嗎，那還分什麼正道、魔道，少陽派的人都這麼不講道理嗎？」

「當然打開鬼門的壯舉，青木前輩就參與其中呢，還與那位主持煉製出封天丹符的靈犀真君是好友。我聽到一個傳聞，封天丹符也是在青木前輩最開始的提議下，才會從塵封的歷史中重新被找出來的，對我們雲夢澤來說可是大功臣啊！」

「嗯，他要是沒隕落在戰場上，反而死在自己人手中，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突然，一聲怒吼將所有人聲音都壓了下去：「閉嘴！」

洪離怒髮衝冠，氣得手都在輕顫，掌下光團不穩地噼啪作響，爆出陣陣雷音，周圍空間崩潰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柳清歡全神戒備，太一霜凌骨擋在身前，片片霞光圍繞著身形快速流轉，抵擋著對方身上越來越重的威壓。左手虛按，隨時準備應對。

這人不會被氣瘋了吧？如果對方失去理智，不惜引起空間大面積的坍塌也要拍死他，他死都死了，再有道理又找誰說去？

不過，能修到化神一輩，又豈是連情緒都控制不好之輩，就見洪離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手中的光團漸漸穩定下來，又慢慢消散。

他深深地注視著柳清歡，臉上的怒氣忽而全部不見：「你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不淺，行了，本尊也不跟你計較了，你走吧。」

柳清歡卻反覺心中一凜，就彷彿被毒蛇盯上般背脊升起一股冷意。

看來對方是真的記恨上自己了，不過轉念又想，任他是化神修士中最厲害的又如何？在界面規則的限制下，化神初期和化神後期能使出的力量也是相同的，只要不能瞬息間一招將他殺死，他自信便有反抗的能力。

洪離說完也不再看他，便準備離去，不過在轉身之前，又道：「不過此地之事，卻還需要一個解釋。你也不必對本尊說，自去聯盟內解釋吧。」

柳清歡看著對方的背影漸漸遠去，這才緩緩收起太一霜凌骨，皺眉沉思。

穆音音走到他身邊，輕聲喚道：「清歡？」

柳清歡回過頭，安撫地一笑：「沒事……你在這邊可還有事？如果沒有的話，便與我一起回指骨峰吧。」

穆音音柔順地點了點頭：「好。」

柳清歡又看向白鳳鳴和張念羽：「白師兄、張兄，你們呢？」

張念羽抓了抓頭髮，乾笑道：「我就不了，還得在這邊呆一段時間。」

白鳳鳴道：「我離開門派已經很久了，也該回去一趟了。我跟你們一……」

張念羽撞了撞他，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道：「你這人怎地這般沒眼色，人家小兩口，啊，那什麼，你跟上去合適嗎？」

白鳳鳴怔了一下：「啊？哦、哦！那我也過段時間再回去吧，反正也不差這一時。」

柳清歡無奈地瞪了張念羽一眼：「白師兄別聽他胡說，你我多年不見，路上結伴一起，正好說說話呢。」

白鳳鳴不知想到什麼，卻是已轉變主意，笑道：「要說話什麼時候都能說，等我回了門派，天天找師弟你嘮。」

既然對方堅持，柳清歡也不強求，心中卻不免有些感嘆。

想當年大家一同入門、初踏修仙路之時，他、白鳳鳴、林光三人也曾日日廝混在一起。只是或許是性情不同，白鳳鳴看似憨厚，城府卻深，所以始終隔了一層，沒能做到像與雲錚那般的至交之友。

之後時光荏苒，等三人中性子最活躍的林光因修為進境停滯而最終壽元耗盡，他們的聯繫便越發少了，如今也只剩下了淡淡的同門之誼。

人生旅途上，遇到過那麼多人，朋友來了又去，最後身邊也只不過三兩知交，或許他也該知足了，終究是強求不得。

與白鳳鳴、張念羽道別後，柳清歡便和穆音音離開鳳丘。

既然與洪離撕破了臉，他們再留下也是多餘，更何況他還掛心於古獸族的事，所以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路上，兩人坐在柳清歡的浮遊梭內，穆音音問道：「清歡，那位洪離道尊對你似有莫大敵意，你曾得罪過他？」

柳清歡之前就已想過這個問題，道：「他不是對我有敵意，而是對我文始派有敵意。」

穆音音立刻想起雲夢澤流傳已久的「文始最高、少陽最大」的爭論，不解道：「這……這些年你們兩派的關係不是一直不錯嗎？」

「那只是因為大家必須齊心協力應對封界戰爭而已，不過現在的情況與當年又有了變化。」

透過浮遊梭半透明的艙壁，柳清歡望著下方快速遠去的連綿山脈，道：「其實自從我派的大衍太尊利用飛升之劫，將曲殤沼澤的空間通道控制在雲夢澤手中后，你或許也察覺到了，這些年文始派的聲望越走越高。接下來我們界面可能就要涉及到與其他大界的談判，少陽派這是急了。所以別看那位洪離道尊性情孤僻又暴烈，今日他也不過是藉機發難罷了。」

他笑著說道：「畢竟關於萬斛界的消息就是我帶回來的，只要能打壓住我，文始派的聲望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穆音音恍然大悟，又歡快地咯咯笑道：「結果還被你當眾就打回去了，你可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