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瓦人一族推崇科學之道。
很早就建立起了物理學的大廈，並不斷為其添磚加瓦，將之修建得越發壯觀。
然而，這座大廈其實一直都千瘡百孔，到處是漏洞和裂縫，只不過靠著古瓦人一代代科學家裡的天之驕子縫縫補補將就著不倒下。
可是，隨著探測衛星離開了恆星系之後繼續發送過來的探測數據。
竟然和古瓦人科學家們一開始推測的數據誤差越來越大。
甚至根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數據。
古瓦人的科學家們在排除了探測衛星可能出錯的可能性之後。
他們終究是一群科學家，實事求是，是他們的本能。
他們也都是一群聰明人，不用多久，他們就自己想明白了問題出在何處。
也愕然明白了過來，為什麼他們的基礎物理學會在千年前就停滯不前。
為什麼在研究可控核聚變的時候，那些層出不窮的問題會越來越多……
這個宇宙，充滿了對智慧種族的惡意……
看似空曠的星空從來就不是空無一物，而是充滿了能量潮汐。
這些能量潮汐在引力波或者他們還無法觀察到的其他波動的影響下，會影響到微觀世界的物理法則。
古瓦人並不清楚欺騙了他們的來源究竟是極遠處的黑洞還是某一顆超新星爆發的射流，又或者……
壓根就是來自他們所在恆星系的那一顆太陽？
他們只知道，待在地星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受到這些外來因素的影響，使得他們是在一個錯誤的基礎上建立起了物理學的基礎。
甚至於就連被古瓦人科學家們相信著一定是真理的數學，也會在進入到了複雜的高等數學區域后，因為觀察受限而受到扭曲，走向歧路。
可以說，古瓦人的數學知識受到了外界的欺騙，從而掌握的只是他們自己以為是正確的數學真理。
可是事實上，這些真理並非真實星空下的真理。
他們是一群做錯了題而不自知的學生！
但是，這又如何能怪得了他們呢？
蕭羽從這位古瓦人幽靈的記憶得知。
到了這個時候，古瓦人們也搞清楚了他們的科學發展最大的問題。
便是他們……只是一群井底之蛙。
他們能看到的只有井口的天空。
哪怕這頭青蛙再聰明，不跳出去，它也無法得知井口外的風景。
想要真正的將科技之路走下去，唯有……走出去！
偏偏，古瓦人在千年前就決定了先攻克可控核聚變之後再探索星空。
除非未卜先知，否則誰能說他們當初的決定不英明果斷，值得讚揚？
星空如此廣闊浩瀚，連可控核聚變都無法掌握的文明，衝出母星都已經精疲力盡，又哪裡談得上探索星空？
每一次探索，都只能是一場航程久遠的單程票……
可是，宇宙的惡意就是如此玩味。
不遠行，無法看到井口外的藍天，也就無法得知自己的物理和數學模型有著嚴重的錯漏。
可控核聚變自然越發遙遙無期。
而要是選擇了走出去？
可控核聚變也未必就能實現。
因為，哪怕遠離了恆星系，探測衛星得到的數據就是百分百的真實？
當然不會！
它已經受到遙遠的黑洞和各處恆星乃至宇宙風暴的影響。
在古瓦人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科學家就悲觀的懷疑：
走出去其實也是一條死路！
哪怕前往到了另外一個恆星系，他們也僅僅是把井口稍稍擴大了一角罷了。
離得到可控核聚變所需要的真實數據，依舊遙遙無期！
在這樣的念頭下，莫大的絕望籠罩了古瓦人的上層。
許多科學家選擇了自殺。
還有不少成為了唯心主義者，相信了一切都是古瓦人之神的旨意，是他要科學之路如此多災多難，從而讓世人認清，唯物沒有出路，唯心才是真理！
古瓦人的高層們也出現了分裂，不過他們還是想要自救一下。
面對著可控核聚變實驗看起來只剩下百分之一的進度。
他們咬了咬牙，團結了最後的一批科學家，投入了他們能夠徵集到的大量資源，希望世界不會如此殘酷。
哪怕物理與數學有錯，也能完成這最後的百分之一，把可控核聚變點出來……
只是，世界從來都是殘酷的。
在探測衛星發回來數據十年後。
古瓦人高層最後的自救……失敗了！
在科學家們咬牙解決了最後的問題，為此甚至提前耗盡了國庫里九成的稀有物資存備后。
實驗卻依舊差了那麼一點不說。
短暫的運行后，儀器設備出現了大故障。
一番檢查之後，一名主持這一計劃的頂尖科學家無奈表示，這次沒有新的問題冒出，因為整個技術路線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后，被證明了他們古瓦人目前的科技水平，是走不通這條技術路線的。
他們已經走進了死胡同。
在基礎物理沒有突破之前，他們只能夠選擇另外一條技術路線……
走另外一條？
從頭開心？
哈哈哈，千年的投入只是證明了他們走錯了？
蕭羽懷疑，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古瓦人高層們一定都在口吐芬芳吧。
只是，這還不算最絕望的。
那位變成了幽靈的古瓦人科學家，被矮子里拔了高個，成為了另一條技術路線的負責人。
這位古瓦人科學家臨危受命，也確實一開始充滿了幹勁。
然後，在研究另外一條技術路線之後，越深入，不安越發侵蝕了他的心靈，甚至靈魂。
這位古瓦人科學家驚愕的發現。
在可控核聚變的領域裡，另外的技術路線同樣給人一種看似觸手可及，卻又偏偏觸摸不到的感覺。
並且很多技術途徑上，他發現了千年來研究可控核聚變下遇到的陰影。
同樣的一個問題之後又出現一個問題，同樣的每一個問題好似都能解決，好似成功就在眼前。
偏偏事實上離成功的距離遙不可及！
這位古瓦人科學家快要瘋了。
最終他站在了古瓦人最高會議室的審訊台上，大聲疾呼出了自己的猜測。
宇宙充滿了惡意！
對智慧文明的惡意！
在可控核聚變的技術路線上，事實上無論選擇何種方向，最終都會一步步陷進去，最終賠上整個文明的財富，智慧甚至潛力……
這位古瓦人科學家大膽猜測，在沒能走出去探索到足夠的井口拼圖的情況下。
在基礎物理沒能因此向前踏出一大步的情況下。
可控核聚變，只會是一口永遠填不飽的深淵巨口！
物理學大廈崩塌，數學也禁不起考驗。
被當做了救命稻草的可控核聚變也被證明為了不可實現。
團結的基礎再也不存在了。
古瓦人的災難，也終於降臨了。
資源緊張，使得曾經團結在一起的派係為了各自利益重新舉起了分明的旗幟。
終於，隨著大通縮不可避免的出現。
內戰爆發，戰爭一夜間席捲了整個星球。
人口大規模減少后，各方開始默契的停戰，準備恢復元氣之時。
卻愕然發現，戰爭后的創傷，卻並沒有因為他們停戰而結束。
由於大量生化武器的使用，這個世界的微生物出現了變異，對古瓦人不再友好，氣溫也開始不斷升高，海洋失去了自我凈化的能力，清潔的水源成為了奢侈品。
可怕的瘟疫隨之肆虐了所有的倖存基地，再加上礦產資源的枯竭。
古瓦人的數量再次飛速減少，許許多多的原生動植物在異變的環境下開始滅絕。
這使得地星更加的無法令古瓦人生活下去。
古瓦人的生育能力，也如小白鼠實驗一般，降低到了冰點。
當古瓦人意識到，他們一年裡一個新生兒都沒有誕生之後。
他們知道，此時此刻，便是古瓦人放棄了文明，選擇如原始人一樣苟活下去……也成為了奢望！
所有古瓦人都明白了，當最後的能源和物資用盡，他們就將滅亡之後。
最終，僅存的數十萬古瓦人沒有選擇繼續苟活數十年，而是選擇了利用最後的資源修建了一艘巨大的母船。
這是一艘飛往星空的流浪母船，一艘連可控核聚變都沒掌控就敢流浪星空的飛船！
就算是最樂觀的古瓦人，也很難相信他們能夠靠著這艘流浪母船找到新的世界活下去。
他們將這看做了一種信仰，一種古瓦人最後的希望。
那位古瓦人科學家也被邀請進入母船離開。
但是他拒絕了。
他選擇了成為最後的守墓人。
他要在古瓦人留給未來的智慧文明的墓碑里永眠，成為古瓦人文明的個體證明。
蕭羽更是得知了，在這名為墓碑的房間里的所有技術資料之中，都凝重萬分的警醒著後來者：
走出去，走向星辰大海之中去！
才能發現到最接近真理的知識，才能有機會在宇宙的惡意下艱難求生……
「……」
蕭羽微微搖頭，對古瓦人的文明越發惋惜之餘，也多了一份敬佩之意。
雖然他們走向了末路，但是他們已經做得夠好了。
要是換成水藍星……很難相信能夠堅持做到古瓦人的地步。
恐怕不等資源被開採完，就先自爆為敬了吧？
蕭羽對這些古瓦人科學家提到的宇宙惡意也頗為在意。
事實上，這些古瓦人遇到的問題，在水藍星上也同樣存在。
各種各樣的無理數，各種各樣的修正常數，還有那讓科學家們打滿了補丁的物理拼圖。
都給人一種這既不符合美學又不符合直覺的錯覺。
蕭羽忽然意識到，或許這所謂的宇宙惡意，是普遍存在於這片星空之下的。
也或許正是因為這個理由。
著名的費米悖論才會出現！
畢竟，星空是如此廣闊，宇宙也已經不再年輕，反倒是水藍星所在恆星系乃至銀河系本身，都是宇宙里的年輕人。
如今的科技更是觀察發現了，這片無盡星空之下適宜生命居住的恆星系以及行星，要遠比科學家們最開始大膽假設的數據還要多得多！
然而就是在這多得多的狀況下。
那麼長的時間刻度下。
無盡星空，本該充滿了智慧文明，他們本該在星空之中談笑風生，創造出一次次神跡。
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們在哪裡呢？
為什麼，星空依舊如此的寂寞？
蕭羽覺得，自己現在或許找到了一個可能。
星空之下確實出現了不少智慧文明，水藍星人如此，古瓦人也是如此。
然而他們都被困在了名為恆星系的井底之中，只能靠著觀察井口來完善自己的物理與數學模型。
這樣的結果，便是他們的物理與數學都充滿了錯漏，缺陷甚至致命的漏洞。
在研究沒進行到核聚變前，這些都不是問題，也越發給了文明以信心。
可是隨著進度抵達可控核聚變，隨著基礎物理碰到了瓶頸……
文明的崩塌已然只剩下時間問題。
即便，有那麼一些幸運兒提前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在星球不能承載他們之後提前建立了遠航艦隊。
星空卻又實在是太空曠遙遠了。
哪怕擁有了可控核聚變，航行的時間刻度也需要用千年來做單位。
沒有可控核聚變下的星際遠航，更是只會是一場文明浩劫，一場文明的災難。
這樣的災難下，這些遠航艦隊最終會變成流浪艦隊，乞丐艦隊，甚至極大概率，還沒抵達目標就因為各種意外消失在了茫茫星空之中。
蕭羽仰起頭看向天空。
突發奇想。
會不會此時此刻的星空之中，就有這等文明的流浪艦隊在為了活著而努力掙扎著？
對這些文明來說。
活著本身就已經那麼艱難了。
就別提什麼談笑風生，創造神跡了。
蕭羽輕嘆了一聲。
在他看來，宇宙的惡意未必真的是什麼惡意。
更可能就是這片星空的真實特性之一。
畢竟。
宇宙從誕生到毀滅，會經過萬億億年！
這期間智慧文明的誕生到寂滅，很可能年千萬分之一都佔據不到。
簡單易懂的解釋，那就是所有的智慧文明加起來對宇宙產生的影響。
或許，只是宇宙這一生之中無意的打了一個盹中莫名冒出來的一個夢境片段？
蕭羽很難相信，宇宙會對自己莫名閃過的一個夢境片段那麼的充滿了惡意……
頂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