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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鑿龍之點龍筆 - 31.第 31 章字體大小: A+
     

    手握一本記載天下災厄、掌管凡間疾苦的神獸蜚早大半年前其實就失蹤了。

    就像當年燭九陰失蹤時一樣,下界眾土地神幾乎將人間倒過來抖倆抖也沒能抖出哪怕一根蜚毛出來——這可是大事,不同於燭九陰這個活著只為了搞破壞的紈絝子弟,人家蜚可是有著重要職責在身的神獸,它若丟了且丟得不明不白,天上要追究下來,到時候大家都要遭殃……

    而太連清首當其衝要背這個鍋,因為蜚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在京城,過春節的時候,太連清看見分明看見這位大人正趴在屋檐上看人類舞獅放炮。

    之後蜚就消聲滅跡了。

    在自己的地盤上弄丟了神獸,那罪名小到以前做土地守護一方土地數年的功德一筆勾銷,嚴重了可能就被一巴掌拍到地府去當給生死薄書庫掃灰的小陰官去了——光想到這個太連清就覺得自己的前途簡直一片灰暗。

    「不對啊,蜚失蹤了那麼久,天上還不知道么?」張子堯想了想又補充,「既然那麼重要的話。」

    「蜚獸五百年一換位喵,新換位之前總會消失那麼一年半載,更何況凡間也不是總有災厄喵……」太連清苦著個臉回答,粗粗的尾巴垂落下來,張子堯覺得還差個毛茸茸耷拉下來的耳朵就完美了。

    「那你怎知這次蜚獸不是去換崗去了?」畫中燭九陰翹著二郎腿抖啊抖懶洋洋道,「對了,你剛才說誰是紈絝子弟?本君沒聽清楚,你且再說一遍?」

    太連清尾巴搖了搖,垂眉順眼嘿嘿嘿給畫卷里的大爺賠笑,只當沒聽見他後面那句話。同時,他握在手中的傘悠悠轉了一圈,猶如螢火蟲般的金色顆粒隨著傘的旋轉從傘邊緣飄散,在太連清的身邊匯聚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小孩輪廓,太連清嘆口氣用手比了比只到自己腰的高度道:「因為上次小神見到那位大人時喵,大人分明是剛剛上任的模樣呢喵……」

    「所以不是換任去了,」燭九陰露出個幸災樂禍的表情,「別愁眉苦臉的,樂觀點,興許他是死了呢?」

    張子堯:「……"

    燭九陰的「樂觀猜測」成功讓太連清打了個寒顫,停頓了下,這才唉聲嘆氣繼續訴說起來——

    那位大人失蹤后,所有土地指望著它只是心情不好找個地方避世修行,哪曉得就在這時它突然又有了動靜——一場突如其來的龍降雨如打翻的洗腳盆扣在京城土地太連清的地盤兒上,起初太連清欣喜萬分琢磨著蜚是不是回來了,然而還沒等他來的及鬆一口氣,那雨莫名其妙又停了。

    最詭異的是,無論是降雨時還是停雨時,本來其實在降雨之前就應該出現同降災地土地打個招呼的蜚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小神以為喵,過幾日的中秋燈會便是小神有可能見到喜愛熱鬧的蜚大人最後的機會了喵,如若那時候大人再不出現……」

    太連清深深地嘆了口氣。

    張子堯同情地看著他,然後上前擼了下他的尾巴:「………………樂觀點。」

    太連清退後一步,又對著燭九陰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之後輕輕一收傘,只聽見「啪」地一聲,方才還站在那兒的土地神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房間里安靜下來,張子堯左右顧盼而後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擼過貓尾巴的手掌心——

    張子堯:「……」

    燭九陰涼涼地問:「好摸嗎?」

    張子堯:「……又被你看出來了。」

    燭九陰:「你眼睛就沒從那毛尾巴上挪開過。」

    張子堯:「好摸。」

    燭九陰「哼」了聲:「可惜本君只有魚腥味,真是對不住啊。」

    張子堯:「別自卑。」

    伴隨著某條龍不屑的冷笑,畫卷「啪」地一下從下往上合了起來,再次以「閉門謝客」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看來和燭九陰的尾巴一起被找回來的,還有他的臭脾氣……唔,張子堯摸摸下巴,這倒是和民間小本里說過的小心眼臭脾氣版燭九陰一毛一樣。

    ……

    太連清離開后,張子堯就打定了主意暫時留下京城觀望幾日,打算確認龍降雨的事不會再有什麼糟糕的後續再行離開。

    他找了個空閑時間給爺爺去了信,信中洋洋洒洒事無巨細地將家裡的事交代了扁,信末尾也提到了燭九陰的尾巴,並在最後一句寫道——

    【聽說這位上古神君的力量可以上天下地,讓人起死回生也易如反掌。孫兒做錯的事,當自己承擔後果,無論真假,唯有放手一搏,望有朝一日能從黃泉路上帶回娘親,親自給她磕頭認罪。】

    張子堯寫了信,細細疊好封口。

    同時,在他身後的畫卷里伸出個尾巴尖尖,勾起來敲敲桌面:「蜚獸的事提了沒?」

    張子堯搖搖頭,給爺爺的去信里,唯有蜚獸的事因捉摸不定反倒隻字未提。

    「我爺比我懂的多,但終究就是個凡人,你都打聽不來的事兒他又怎麼能知道?」張子堯垂下眼,敲敲信封,「這些日子我走街探訪,日日早出晚歸,什麼關於蜚獸的事兒都沒打聽著,反倒是落得個瘋子落魄畫師的名號——現在有人傳言我是被瑞王爺掃地出門的騙子畫師,每天早早出門就是去王府前面跪著懇請他讓我回府繼續蹭吃蹭喝……」

    畫中某龍發出一陣陣真誠愉悅的笑,就好像剛才張子堯給他講了個驚天動地的笑話似的……等笑夠了,他翻過肚皮,一邊用長長的爪呱滋呱滋地刮搔鱗片一邊懶洋洋道:「你可不就是個騙吃騙喝的小騙子么?若不是那歌姬自願同那隻肥啾殉情,恐怕你把點龍筆畫斷了也畫不出一副可供交差的畫兒來——要本君說,好在你有自知之明趁早搬出來,倘若一直賴在王府,那個色胚早晚看透你的廢物本質對你失去興趣之後真的將你掃地出——」

    張子堯掀起眼皮子掃了畫中龍一眼,看他滿臉幸災樂禍毫無意外像是早已知道坊間對張子堯的各種流言,鬱悶地嘟囔了聲「就沒你不知道的事」,自顧自收拾了桌案,將封好的信小心放好,轉身要往外走。

    「去哪?」燭九陰問。

    「寄信。」張子堯揮揮手,「自己老實呆著,尾巴收好,別亂跑。」

    「本君倒是能亂跑才是,保證上天下地,能離你多遠便離你多遠。」燭九陰哼了聲,嘴巴上碎碎念,掛在畫卷外的尾巴倒是聽話地跐溜一下縮了回去,停頓了下又叫,「小蠢貨?」

    「怎麼?」

    「寄信之後去哪?」

    「再去打聽打聽,看看這些日子除卻那場突然停下的雨還出現過什麼異象……」

    「關於這個,本君倒是聽說過一些。」

    「嗯?」張子堯愣了愣,「你有消息怎地不早說?看我每日跑來跑去白費功夫有意思是不——」

    「聽說幾個月前,街尾南衚衕李記烤鴨店因為生意落寞幾乎快要關門大吉,結果不知怎地,這幾日突然生意火爆,客似雲來——」

    「……」

    「原來是換了一種新的醬料。」

    「……」

    「小蠢貨,本君要吃片皮鴨。」

    張子堯沒脾氣了:「你除了吃還會幹什麼?」

    「還會幹一切你想得到的以及想不到的壞事。」

    「何不早登極樂?」

    「吃了李記新口味片皮鴨再登也為時不晚。」

    「……」

    「早去早回,片皮鴨。」

    龍尾探出一角,空氣勾了勾,拎住畫卷邊緣往上一勾,畫卷「啪」地一下又關了起來——自從有了尾巴,這條龍真的能耐得不行,從一開始只能甩甩尾巴到現在能用尾巴拍蚊子關畫卷騷擾張子堯干正事,張子堯懷疑總有一天他能用尾巴給自己泡杯熱茶。

    此時,見屋內重新回復應有的寧靜,少年這才長舒一口氣,仔細關好門,離開廂房……走廊上遇到幾個住客,均用遲疑的目光打量他還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張子堯也不揭穿,權當遲鈍得什麼也沒看見,只管昂首挺胸徑直走過。

    出了客棧,張子堯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心軟決定先把某條泥鰍的片皮鴨買了堵住他的碎嘴再說。

    希望一隻烤鴨能堵住他的大嘴。

    要求不多,換一個時辰清靜也好。

    李記烤鴨店就在張子堯他們這客棧所在街道的街尾,雖是街尾,但因路通皇城正門,所以那恰巧又是平日里來往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烤鴨店周圍商鋪密集,街道旁也是擺滿了賣格式小玩意吃食的小攤販……張子堯順著人群一路來到街尾,卻發現原本的李記鋪子門前已三三兩兩圍滿了人,店門處火光衝天,」李記烤鴨鋪」的牌匾掉在地上早已燒得焦黑!

    失火了!

    張子堯愣了下,遠遠便聽見有個男人在哭天搶地哀嚎他的店,周圍街坊紛紛拿著鍋碗瓢盆奔走滅火,只是因為火勢過大,效果微乎其微——

    「老李你他娘的別在這哭喪啦!」一名也是商人打扮的人伸手拽了拽滿地打滾的中年男人,「這火這麼大!煙都熏過來我鋪子了!你可莫怪我不顧幾十年街坊情面醜話說到前頭,如若你鋪子的火燒了我一匹綢緞一寸金絲,我也是要讓你照單賠付的!」

    原來是烤鴨店旁邊賣綢緞的老闆。

    「是啊是啊!快起來滅火吧!」

    「有沒有人去通知衙門?嗨呀,這皇城腳下怎有這種事?這大火再不滅,一會若是再起風,可不就是放火焚城么?!」

    「莫不是有人嫉妒李哥這些天又生意好了起來,故意放火?一般的走水哪能像這樣火勢越燒越凶——」

    眾人七嘴八舌,然而烤鴨店的老闆早就哭得懵逼了,眼淚鼻涕糊一臉,張子堯嘆了口氣心想燭九陰當真可改名「瘟神」,上前撥開人群,將那店老闆從地上扶起來……

    與此同時,只聽見「哐」地一聲巨響,烤鴨鋪整個橫樑掉落,火星四濺,眾人哄地散開的同時方才勸李姓店主的那綢緞老闆發出一聲慘叫!

    原來是飛濺的火星觸到幾匹綢緞,立刻竄起半人高的火苗!

    ……這商鋪雲集的地方可不比深山老林著火了只管挖個隔離帶便可,建築物放在那挪都挪不走,房子本身就是木頭搭的,幾乎可謂是到處都是可燃物!

    火勢迅速蔓延,沒一會兒整條街道都變成了一道火龍,噼里啪啦木頭燃燒的聲音還有不知道什麼東西被點燃轟然倒塌巨響不絕於耳!

    這下一街上的人都有些傻眼,鬧不明白前些天還水淹金山的過了幾日怎麼就大火焚城了,街道哭喊聲很快傳出,官兵出動帶領眾人滅火,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我的房子啊!」

    「放開我,放開我!我的家當還在裡面!我的家當!」

    「誰看見我娘子了?糟了她不會還在午睡吧?!」

    哭爹喊娘聲迅速取代平日叫賣聲,找人的找人,掙扎著要去搶物的上竄下跳,更不乏想要投機佔便宜遊手好閒之人,周圍亂作一團——

    張子堯看著這火勢頗有些收斂不住,居然擔心燒到街頭客棧那,煙熏把那賴皮龍嗆著,正猶豫要不要回客棧將畫卷收拾一下帶出來……這時候,突然天邊一道悶雷,嚇得張子堯下意識抬手捂住雙耳,有些茫然地抬起頭,正巧見一片烏雲遮日,頃刻間,豆大雨水滴落在他的鼻尖。

    啪嗒——

    微微冰涼的雨水驅散了面部被撲面而來的熱浪帶來的熱氣。

    「下雨啦!下雨啦!」

    「老天有眼,這下可就有救了!」

    「好險好險,險些釀成大禍……莫非真是那位娘娘的福澤,保佑天下無痛無災?」

    「別說了,虧你是讀過聖賢書的,這種無稽之談叫人聽去難免被笑掉大牙。」

    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原本順著人群準備去屋檐下躲雨的少年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腳步,他抬起濕漉漉的臉閑得有些遲鈍地看著那先前在他身邊議論,現在早就跑開的兩個年輕人——

    天下無災?

    ……怎麼可能。

    張子堯稍猶豫了一會兒,乾脆調轉步伐追上那個人的腳步,三兩步跟著他在一家染坊門前停下,拍拍身上的水珠,轉過頭,對著身邊那個人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大雨來得真及時啊。」

    」是啊,不然那火指不定燒到哪去了……再過去可就是尋常人家的住家了。」那個人很快搭話,看他的模樣,倒是個讀書人的打扮——張子堯以前是讀過書的,他最懂讀書人的酸脾氣。

    「嗯嗯,」張子堯眼珠子在眼裡轉了一圈說,「這還多虧了那位娘娘——」

    「嘁,怎麼!你也信?」那讀書人果然露出個震驚的表情,「若世間真有登了后位便可福澤天下,保證天下無災的娘娘,那隻怕只能是王母娘娘下凡了吧?」

    「你不信嗎?我倒是信的。」張子堯笑容不變。

    讀書人停頓了下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下張子堯,眼中多少沾染上一絲絲不屑:「看你是個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怎地和我那同僚一樣腦子不拎清?早就聽聞黃國師與天秘閣天官有所勾結,如今錄星辰信口開河只要扶持德淑貴妃為後,可保天下無災,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錄星辰?」

    「天秘閣天官你都不知?要我說,這等迷信神叨只會用荒誕理由左右朝政的部門,早該取締遣散!現在倒好,乾脆管起立后的事來了!」那書生看上去挺生氣,甩了甩袖子,「什麼天下無災,簡直一派胡言!降雨停雨乃天地風雲自然變化,同那封建迷信有何關係?當真世間有龍王爺降雨不成?」

    「咳。」

    書生正義憤填膺,自然沒注意張子堯臉上的尷尬表情只是自顧自道:「不過那黃家的閨女確實也虧得一路機緣巧合扶持幫助,否則別說是后位,就憑她那容貌,哪來的機會當上皇妃?!」

    「……」

    怎麼,天下無災娘娘長得不咋滴?讀書人還那麼看重外表,不好吧?

    張子堯摸摸下巴,總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線索。

    而此時,不遠處大火於暴雨中漸熄。

    人群議論紛紛,「黃家」「女兒」「德淑皇妃」等關鍵詞不斷跳入他的耳朵里。

    張子堯正琢磨要不要找個人問問這個所謂的「娘娘」和「天秘閣」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只見幾名孩童嘻嘻哈哈地跳到了大街上,繞著圈圈手拉手唱起一曲音調奇怪的童謠——

    「丑妃丑妃,塌鼻粗眉,寬肩圈腿,容貌粗卑;

    丑妃丑妃,生得富貴,投了好胎,做了皇妃;

    丑妃丑妃,登上高位,賢良淑德,日月星輝;

    丑妃丑妃,欲坐鳳位,風調雨順,無災無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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