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扶搖宗。

  穿過一片雲靄，李令歌眼前豁然開朗。

  他瞳孔微微收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

  「棲霞院……我曾經的住所。」

  再次回到這裡，衛湘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了五百萬年之前，那個時候她還是扶搖中的一名弟子。

  只可惜，時過境遷，一切都回不去了。

  棲霞苑外圍被一道流動著七彩霞光的結界所籠罩，李令歌伸手觸碰，結界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然而，衛湘直接拉著他穿過了，卻沒有被阻攔。

  「這裡的結界並沒有變，還是我當初留下的符陣。」

  穿過結界的那一刻，濃郁的神氣撲面而來，這讓李令歌不由得呼吸一滯。

  庭院中的空氣仿佛實質化的瓊漿玉液，每一口呼吸都讓五臟六腑為之一清。

  在這神氣滋養下，他感覺自己的境界竟然有了突破的跡象。

  神氣和仙氣有質的區別，他感覺自己身處神界，哪怕只是呼吸，都相當於是在修煉。

  原本還有所猶豫，但是踏足神界的那一刻，他堅定了自己留在神界的決心。

  「這裡的神氣濃度……」李令歌喃喃道，「比道門還要濃郁數十倍。」

  道門身為四御仙界的隱世宗門，站著四御仙界最好的洞天福地。

  可即便是如此，也遠遠比不上衛湘的一處別院。

  進入庭院之後，衛湘也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原本以為她一位自己離開了五百萬年，這裡早已經變得破敗不堪。

  然而如今展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片綿延數里的靈秀之地。

  五百萬年的光陰，足以讓滄海化作桑田。

  顯然，這處別院已經有了新的主人。

  結界還是她離開扶搖宗之前，所留下的符陣，沒想到如今棲霞院的主人並沒有更改這裡的符陣。

  或許，別院的主人覺得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吧。

  記憶中的棲霞院不過三間竹舍，一方藥圃，四周環繞著簡樸的籬笆。

  而如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綿延數里的建築群，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霞光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株參天巨樹。

  通體紫金色的樹幹上流轉著奇異的光紋，樹冠如華蓋般遮蔽了半邊天空。

  「九轉玄天參，」衛湘輕聲道，「即使在神界也是稀世珍品。」

  雙腳剛踏上地面，濃郁的藥香便撲面而來。

  衛湘環顧四周，原本簡樸的庭院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青石板路換成了會隨腳步變換顏色的靈玉，道路兩旁不再是普通靈草，而是一排排珍稀神藥，有些甚至連衛湘都叫不出名字。

  「這是……玉髓芝？」

  李令歌在一株通體晶瑩的植株前蹲下，手指懸在葉片上方不敢觸碰。

  「傳說中能重塑仙骨的聖品，這裡竟然成排種植？」

  衛湘目光掃過那些玉髓芝，注意到每株底部都纏繞著一縷紫色靈氣。

  這是孟語嫣修煉的功法，她的小師妹，如今已成了棲霞院新的主人。

  「看來有人把這裡經營得不錯。」衛湘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她沿著主道向前走去，李令歌快步跟上。

  隨著深入庭院，更多驚人的景象逐一展現。

  隨著清風搖曳的銀絲草，能凝結出瓊漿玉露的金盞神花，散發著星辰光輝的藤蔓……每一處轉角都有令李令歌駐足的驚喜。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神藥集中在一處，」李令歌喉嚨滾動，「神庭的藥圃也不過如此了吧。」

  雖然他從來沒有去過神庭，但自己想像中的極限也不過如此了。

  衛湘在一座小橋前停下，橋下原本是一條普通的小溪，如今卻被改造成了神泉。

  水面上飄著幾朵形似蓮花的植物，花心處不斷產生細小的氣泡，每個氣泡破裂時都釋放出一縷清香。

  「醉夢蓮。」衛湘認出這種植物，「服用其花粉可入莊周夢。」

  李令歌好奇地俯身觀察：「這些布置……不像是隨意種植的。」

  衛湘點頭，她早已注意到，整個庭院的布局暗含某種規律。

  每一種神藥的位置都經過精心計算，彼此之間形成巧妙的互補關係。

  更讓她在意的是，這種布局方式與她當年研究過的「周天星斗藥陣」有七分相似。

  主屋所在的位置如今矗立著一座寶塔，通體由一種會隨光線變色的靈木建成。

  塔身表面刻滿了複雜的藥紋，在夕陽下流轉著七彩光華。

  塔檐下懸掛著藥鼎形狀的風鈴，微風拂過，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令歌仰頭望著寶塔：「這建築風格……很特別。」

  不用問，他也知道這寶塔定然是衛湘所建，因為寶塔的造型和弒神塔一模一樣。

  衛湘沒有說話，而是直接邁步走進寶塔。

  室內空間比外觀看起來還要寬敞，顯然是運用了空間拓展的法術。

  正廳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晶藥櫃，裡面陳列著數百種不同的藥材，每種旁邊都有詳細的標籤。

  李令歌走近藥櫃，讀出一個標籤：「九幽冥蘭，采自黃泉彼岸，需以……」

  他突然停下，轉頭看向衛湘。

  「這些標籤上的字跡……」

  「是我師妹孟語嫣的。」衛湘接過話頭。

  如果說在進入別院的那一刻，她還僅僅是有些懷疑。

  但是看到標籤上的這些字，便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那些娟秀中帶著幾分傲氣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的目光掃過四周，注意到牆上掛著幾幅畫像。

  其中一幅格外顯眼——畫中的孟語嫣身著紫金色藥師長袍，手持一株發光的神藥，面帶矜持的微笑。

  畫像下方的寫著：清璇藥尊，棲霞藥府之主

  「她倒是不客氣。」衛湘冷笑一聲。

  衛湘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走向後廳，那裡被改造成了一個龐大的煉藥室，數十個不同材質的藥鼎排列在特製的支架上，從最普通的青銅鼎到罕見的星辰砂鼎一應俱全。

  牆上掛滿了各種煉藥工具，每一件都保養得閃閃發光。

  工作檯上有本攤開的筆記，衛湘隨手翻了幾頁。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神藥的培育心得，字裡行間透露著執筆者對煉藥之道的痴迷。

  在一些頁邊空白處，還畫著小小的笑臉或哭臉，表示實驗的成功與失敗——這是孟語嫣從小保持的習慣。

  「她倒是……很用心。」

  李令歌不知何時站在了衛湘身後，身為衛湘的合作者，他自然應該狠狠譴責這位似乎和衛湘不對付的師妹。

  但是身為一個煉藥師，他不得不說對方種植神藥是一把好手。

  衛湘合上筆記：「她一向如此，只是……把別人的家據為己有，未免太過了。」

  走出煉藥室，衛湘發現了一條通向地下的樓梯。

  順著樓梯下行，他們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地下空間。

  這裡被改造成了神藥儲藏室，數百個特製的玉匣整齊地排列在架子上，每個匣子表面都刻著所藏神藥的名稱和特性。

  最里側的架子上，衛湘發現了一排特殊的黑玉匣子。

  她打開其中一個，裡面是一株乾枯的靈草，看起來平平無奇，卻被小心地保存在最昂貴的黑玉匣中。

  「這是……」衛湘拿起那株乾草，突然認出了它，「青冥草？」

  李令歌湊過來：「有什麼特別嗎？」

  「這是我當年培育的第一株神藥，」衛湘的聲音有些異樣，「沒什麼實際價值，只是……對我來說有特殊意義。」

  其實，當年她一直想要成為一名煉藥師，所以在培育神藥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甚至創造出了周天星斗藥陣。

  只可惜，她只會培育神藥，實在是沒有煉藥天賦。

  最終她不得不放棄這一切，轉而修煉符籙之道，從此在符籙之道上一日千里。

  她仔細檢查其他黑玉匣子，發現裡面都是她早年的一些實驗品或收藏。

  孟語嫣不僅保留了這些東西，還將它們單獨存放在一個盒子裡。

  「保留我的東西，用我的理論，改造我的庭院……五百萬年過去了，她還真是一點也沒變。」

  衛湘拿起桌子上的筆記，而後遞給了李令歌。

  「醉夢蓮作為主藥，可煉製出夢蝶散，你試一試，看看能否煉製出這種丹藥？」

  兩個人剛剛在院中就已經見到了醉夢蓮，關於煉製夢蝶散的其他藥材屋內也都齊全。

  對於李令歌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煉丹環境了。

  然而，李令歌的嘴角卻微微抽動了一下。

  因為筆記上雖然記載著夢蝶散的丹方，但是孟語嫣已經失敗了幾十次。

  也就是說夢蝶散在神品丹藥之中，絕對屬於比較難以煉製的丹藥。

  「她都失敗了幾十次了……」

  「我可不需要一個自認不如人的合作者。」衛湘的目光盯著李令歌，意味深長地補充道，「未來的神庭之主。」

  見狀，李令歌自然也不能再推脫。

  相處的這段時間，他很少在衛湘的身上能夠感受到殺意。

  但是，這個女人可是那些神明口中的弒神者，女魔頭。

  他環顧四周，有些擔憂的問道。

  「難道你就不怕驚動你的師妹？」

  「不然，你以為夢蝶散是為誰準備的？」衛湘指向了煉丹爐說道，「這可是神器煉丹爐，我相信以你的煉藥天賦，一定會成功的……對吧？」

  李令歌深吸一口氣，只能轉頭看向了那個煉丹爐。

  「九轉玲瓏鼎！」

  嘶——

  道門典籍之中有記載，九轉玲瓏鼎在煉丹爐神器排行榜上排名第二十六。

  這樣的煉丹爐，已經是此生他見過的最好的煉丹爐了。

  之前在看道門典籍之時，他對於排行榜上的煉丹爐只敢想像，卻沒想到這麼快自己就能見到實物。

  就在他震驚於眼前的煉丹爐之時，衛湘已經將醉夢蓮采了回來。

  同時，煉製夢蝶散所需的藥材她也全部替李令歌找來了。

  李令歌盤膝坐在煉丹爐前，屏住呼吸壓下心中的激動，開始準備煉丹前的最後工作。

  手指在虛空中划過，一道道仙力符文在空中凝結，落入丹爐四周。

  這些符文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遊走，最終在丹爐底部形成一個複雜的陣法圖案。

  「起！」

  隨著一聲輕喝，李令歌雙手結印，九轉玲瓏鼎轟然震動，爐底燃起一道火焰。

  按照丹方記載，他將玄陰靈芝和寒玉髓投入了煉丹爐中。

  只要能讓玄陰靈芝的藥效和寒玉髓融合，便成功了一半了。

  然而，就在此時變故突生。

  玄陰靈芝入爐的瞬間，原本穩定的丹火突然變得狂暴起來。

  寒玉髓與玄陰靈芝的藥性在爐中激烈衝突，發出刺耳的嘶鳴聲。

  李令歌臉色驟變，急忙變換手印試圖穩定火候，但為時已晚。

  兩股截然相反的藥力在爐中形成一個小型漩渦，瘋狂吞噬著他的仙力。

  「怎麼會……」

  他咬緊牙關，額頭滲出細密汗珠。

  按照丹方記載，這兩味藥應該相輔相成才對。

  不及細想，李令歌當機立斷，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在爐壁上。

  「以血為引，給我鎮！」

  精血化為血色符文蔓延，暫時壓制了爐內的暴動。

  李令歌長舒一口氣，卻不知這只是失敗的開始。

  然而先前的藥性衝突已經埋下隱患，每一味新藥的加入都讓爐內的平衡更加脆弱。

  當投入第七味神藥時，丹爐突然發出嗡鳴，爐壁上的血色符文開始閃爍不定。

  李令歌心跳加速，卻已騎虎難下。

  神品丹藥一旦開始煉製就不能中途停止，否則所有藥材都將報廢。

  他硬著頭皮繼續著煉製流程，當所有輔藥都投入完畢後，爐內的情況已經岌岌可危。

  數十團藥液在爐中無序遊動，彼此排斥，全靠他的仙力強行隔離。

  丹火此刻也變得明滅不定，火焰中夾雜著詭異的黑絲。

  「只剩主藥了……」

  李令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顫抖的手伸向醉夢蓮。

  此刻他已仙力耗損過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指尖輕撫過醉夢蓮半透明的花瓣。

  蓮花似有所感，微微顫動，散發出更加濃郁的香氣，那香氣中似乎蘊含著無數夢境碎片，令人心神恍惚。

  醉夢蓮被投入丹爐，蓮花與火焰接觸的瞬間，醉夢蓮在狂暴的火焰中直接汽化，化為一道刺目的藍光直衝爐頂。

  爐內所有藥液在這一刻徹底失控，相互碰撞產生恐怖的仙力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