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不見，李青風神清氣爽，比起以前更多了幾分沉穩矯健，他原本就沒有少年人的浮躁，此時宛如一塊圓潤的藍玉，內斂凝重，自有高華。

常四娘還是老樣子，沒有尋常小媳婦的忸怩，落落大方，笑容真誠，皮膚白裡透紅，珠圓玉潤，偶爾看一眼李青風，眼睛就彎了起來，可見兩人的感情很好。

雖然是徐老夫人上門提親的，可羅錦言認為她才是他們的媒人。不但收了他們的媒人鞋，還讓常四娘給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做了兩雙鞋。

大家許久未見，少不了一番契闊。李青風和常四娘把從揚州帶來的手信分送給諸人。

給羅紹的是半刀澄心堂紙和一匣湖筆；給張氏的則是十幾匹今年最新的妝花尺頭和一隻八音盒，那八音盒插上鑰匙，一隻穿紗裙的金髮小人便隨著音樂轉圈跳舞，張氏愛不釋手。

給天賜的是極精巧的鴨子車，木頭雕成的母鴨帶著四隻小黃鴨，最後一隻小黃鴨後面拖著是只帶著輪子的鴨蛋，每走兩步，鴨蛋就從中間裂開，露出一隻毛茸茸的小鴨子來。

這東西一看就是特意找了能工巧匠製做的，花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張氏很高興，李家是羅錦言的外家，對天賜這般看重，說明是要把這親戚一直做下去了，她盤算著以後要和常四娘更親近一些，羅家的親戚本來就少，可不能因為李家是前面太太的娘家，就慢慢冷落下去。

給地養的則是一套平時也能戴出來的銀手鐲和長命鎖。張氏則讓柳嬤嬤把天賜和地養的小衣裳找了一包，悄悄送給常四娘，常四娘的俏臉登時紅了，她身邊的媽媽就笑著說道：「太太真是會能掐會算啊。」

張氏立刻就明白了，她又驚又喜，拉著常四娘到次間詢問，沒過一會兒，大家都知道了，常四娘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張氏就埋怨道：「你們兩個也真是的，這麼大的喜事也不說一聲。」

常四娘紅著臉，笑容灼灼：「我們也是在路上時才知道的，也怪我粗心，忙著趕路，也沒有留意，那天媽媽問起來，我這才發現不對勁了，二爺請了大夫，那時已經兩個多月了。」

常四娘不但沒有害喜的反應，而且精力旺盛，讓羅錦言羨慕得不成，秦珏也很羨慕，他家惜惜就沒有幾樣愛吃的東西了。

一下子有了兩個孕婦，再加上兩個小孩子，楊樹衚衕不是一般的熱鬧。

李青風送給羅錦言的除了衣裳料子，幾件江南新樣子的首飾頭面，還有一匣子幾十個無錫大阿福，這都是李青雅托他帶來的，不是給羅錦言的，卻是給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給秦珏的是一柄軟劍，能纏在腰間。秦珏看到這柄劍時，臉上的笑容便凝重起來，拿著那劍翻來覆去的看，恨不能立刻就到外面試試。

羅錦言記起當初處置李青越和廖雪的事後，李青風想要送件東西謝謝秦珏，曾經問她秦珏喜歡什麼，她便讓李青風留意著，幫秦珏找件兵器。

好的兵器是可遇不可求的，她也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二表哥竟然找到了。

她悄悄問秦珏：「軟劍是不是很難練？」

秦珏點頭，道：「小時候祖父給我請的師傅里，有一位就擅長軟兵器的。」

也就是說，他是能練的。

羅錦言很高興，回到明遠堂時，拉著秦珏問這問那，問的都是練劍的事。秦珏知道她擅跳劍舞，對於舞劍也有心得，便笑著答應她：「等你出了月子，每天早起兩個時辰，我教你練劍。」

羅錦言覺得自己的腰越來越粗，照著這樣下去，坐完月子她肯定胖得不成，練練劍還能恢復身材，便高興地答應了，至於每天早起兩個時辰的事，她自動忽略了。

李青風回京，羅錦言讓常貴給李青越送了信，她原以為李青越當天就會來楊樹衚衕，可直到會試結束，街上三三兩兩都是外地舉子時，李青越才出現在楊樹衚衕里。

那天常大太太和庄芷樺也在楊樹衚衕，奉常老安人的命令來給常四娘送了一大堆補品。

李青越來的時候，聽說二嫂的娘家人也在這裡，他便沒有進去，和門房說了一聲，便走了。

李青風知道時，早就不見了李青越的影子。

同胞手足二十年，他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李青越羞於見人，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也就罷了，聽說還有嫂子的娘家人，便不好意思留下了。

他把常四娘叫出來，悄悄和她說了，常四娘一聽就急了，待到常大太太和庄芷樺走了，她立刻催著李青風，一起去鐵鍋衚衕。

夫妻二人匆匆忙忙到了鐵鍋衚衕，李青越卻沒在這裡。

這時聽到衚衕口有人放鞭炮，是住在鐵鍋衚衕的張二嬸家小孫子考中了二甲進士。

讀書人說起來清貴，但卻是要用銀子堆起來的，小門小戶出一個進士不容易。

李青風和常四娘猛的想起，今天是放榜的大日子。

他們二人都不是讀書人，身邊也沒有參加會試的人，自是對這些事沒有關注，也就沒有留意今天是什麼日子。

李青風心裡酸楚，李青越從小就愛讀書，十多歲就考上了秀才，卻沒想到蹉跎了這麼多年，到現在還是個秀才。

而當年不如他的廖雲，早已是庶吉士了，明年散館后便能正式出仕為官。

李青越就是騎馬也追不上了。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他又怎能不傷感呢？

李青風不想讓常四娘跟著一起擔心，就讓人把常四娘先送回楊樹衚衕，他獨自去了貢院。

林叢剛好回來，聞聽后也跑著他一起去找。

貢院附近的大小酒樓都很熱鬧，隨處可見外地來的舉子。

榜上有名者擺酒慶祝，名落孫山的借酒澆愁。

李青風一處處地找，卻沒有找到李青越的影子。

三月天還有涼意，可他急得滿頭大汗。

他們找遍貢院前後幾條街，還是沒有看到李青越。

李青越在京城雖然有同窗，但是上次的事，保不準劉蘭石會在書院里到處說，李青越肯定不會再和過去的朋友聯繫，他只可能是一個人在外面。

林叢忽然靈機一動，對李青風道：「二表少爺，您隨小的去個地方，或許四表少爺會去那裡了。」

李青風哪裡還顧得上別的，跟著林叢，坐上轎子便走。

走到一條遠離貢院的街道上，兩人下了轎，路邊坐著一個小乞丐，瞪著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路過的行人，不時有人把銅板扔到他面前的破碗里，叮叮噹噹，很是清脆。

李青風正納悶林叢為何會帶他來這裡，林叢壓低聲音對他說道：「二表少爺，您看那邊。」

他順著林叢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李青越一身青衣小帽，目光獃滯地看著那個小乞丐，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