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安是在第三日的黃昏咽下最後一口氣的。
沒有人為她收屍,也沒人認領她的骨灰。
最便宜的一個骨灰盒裝了她的一輩子,就孤零零的放在墓園裡的架子上。
秦冉瘋癲了,姜慕生一蹶不振,現在最沉迷的是酒精和毒品,更不會管她。
外祖家的那些人,無利可圖的事情她們自來不會上前。
她的骨灰盒上貼了一個很簡陋的標籤。
寫著她的名字和生卒的時間。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的骨灰盒子也不翼而飛了。
看守墓園的人根本沒有理會,連找都不曾找。
這樣無人認領的骨灰忽然失蹤的事,他們見的實在太多了。
多半是被人偷回去或者花一點錢從看守的人手裡買回去,與自己家裡早死的男丁辦了冥婚。
其實也挺好的,到了地底下總有個男人照顧著,省得被別的鬼給欺負。
人活著才有一切,死了,就是真的灰飛煙滅了,更何況,是沒有任何人惦記的一個人,一個死人,一個亡靈。
那才是真的『死』了。
……
星爾站在那一棟有些陌生的公寓樓下。
四年,不過四年的時間,竟然一切都變了樣。
程然早已不住在這裡了。
她去敲他們新房的門時,出來的卻是一對兒老人。
她問起程然,他們說,離婚後就賣了這棟房子搬走了,他們是遠親,買的時候價錢還便宜了幾萬塊。
離婚……
她問什麼時候離的婚,那一對老人嘆了一聲,造孽啊,剛結婚沒幾日就離了婚,程然那孩子整個人都垮了。
星爾不知她是怎麼下樓來的。
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莘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和程然離婚,為什麼,要騙她。
「星爾……」
蕭庭月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心疼不已:「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幫你去查。」
星爾忽然伸手攥住了蕭庭月的衣袖,她揚起臉看著他,眸中升起了微弱的火光:「蕭庭月,我想知道莘柑在哪裡,我想知道,這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我會讓東子去找她的下落,我會讓人弄清楚這一切。」
星爾輕輕點頭:「蕭庭月,謝謝你……」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星爾,你可以在我肩上靠一會兒。」
她的臉一點一點的低下來,到最後,真的輕輕壓在了他的肩上。
「蕭庭月,我很害怕。」
「星爾怕什麼?」
「我怕會有不好的消息,我怕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挽回一切遺憾。」
「不會的,星爾,相信我。」
「為什麼?蕭庭月,你怎麼知道不會呢……四年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甚至都開始懷疑,這些年,與我聯絡,通話,視頻的那個人,到底是莘柑嗎?」
「星爾,你是個好女孩兒,所以上天暗中在眷顧著你,而莘柑,她也是好女孩兒,所以,你相信我,上天也會厚愛她的。」
他的安慰實則很無力,可星爾卻逼著自己信了,除了相信,她還能怎樣?
只要她還活著,哪怕過的苦一點,也無妨,她怕的只是,這世上再也沒有了莘柑,她再也找不到莘柑了。
……
月亮陪了顧庭安一周,一周之後的深夜,顧庭安熟睡的時候,月亮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她離開的時候,在別墅外徘徊了很久,一彎冷月,星子璀璨,潮聲在她的身後嗚咽,她也在夜風中嗚咽出聲。
顧庭安睡的很沉,她走的時候,他的呼吸都沒有亂一下。
月亮站在那裡,看著黑漆漆的窗子,她不知道的是,黑漆漆的窗子里,有一個人,也正在遠遠的看著她。
她剛從床上坐起來時,他就已經知道了。
月亮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月亮在他面前從不會隱瞞什麼。
她這一次很怪,怪的,讓他很輕易就生疑。
他知道她,他千方百計才將她趕走,而現在,她有了來他身邊的可能,定然是該死纏爛打著留下來,但她卻日日預備著悄無聲息的走。
她笑的時候眼睛里也有愁緒,她晚上睡覺的時候,會在夢裡哭出來。
她抱著他的時候,會抱的很緊很緊,像是她鬆開手,他就會飛走不見似的。
她不肯讓他親她,理由是她的病會傳染,她不肯讓他碰,理由還是如此。
什麼病,連做.愛都會傳染病毒?
他顧庭安當年也曾過過一段私生活糜亂的日子,他很輕易就展開了聯想。
可他如今是被人拔了牙齒的困獸,是被人折了翅膀的飛鷹,他什麼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聲一聲哽咽著,離開,離開他,離開他的生命。
那一道身影,徹底的看不到了,顧庭安卻依舊站在那裡,海風帶著潮濕的腥氣撲到窗前,他的眼眶忽然有些脹痛。
「月亮……」
他呢喃了一聲,低了頭,眼帘微微的垂下來,手掌心卻攤開了。
掌心裡,一枚很簡單的珍珠耳釘安靜的定格在那裡。
是她方才匆匆離開時,遺留在枕邊忘了戴上的。
他看著那圓潤的珍珠很久,忽然心臟里蔓生出刺骨的疼來。
他待她真的稱不上有多好,就從這些身外之物上來看。
這是他唯一送她的首飾。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日他回來,將這盒子拋在了她的手裡時,她眉眼間那些生動的歡愉。
他也是快樂的,從來沒有一次如這一次一樣,送一個禮物給別人,會讓他覺得這樣的快樂。
她很快就把耳釘戴上了,有些羞赧的不敢看他,直到他誇讚很好看,她的眼瞳才亮起來,抱著他的胳膊嬌軟的說著,少爺,你對月亮真好……
一對兒耳環就是真好啊。
曾經他對哪個女人不是揮金如土?
他忽然那麼的後悔,在曾經有能力的時候,為什麼不對她更好一點。
手指一根一根的蜷縮收緊,珍珠硌著他掌心的軟肉,耳針刺入血管之中,銳利著疼,可他的心卻更疼。他曾經甘願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可是如今,他不想再做籠中困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