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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師父很多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字體大小: A+
     

    藥師谷內谷峰頂之上,雲霧綿延。

    冷澈的殺氣在人與人的對視之中無聲息地蔓延,細碎成了無形的冰渣,無論是手持強弩的青衣弟子,還是說覆蓋面具的黑衣殺手,都已將自己的注意力提高到了極限的水準。

    殺,

    或者被殺。

    死,

    或者踏著血肉存活。

    江湖之中,最為血腥而赤裸的一面,在此地正面對撞,即便是他們自身也不過是即將廝殺的棋子,又有誰會在意一個失魂落魄的少年人?

    何況那少年人馬上就會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誰會關心一個死人?

    每個人的思緒都逐漸凍結,沒有人敢於亂動,在這個時候,在這方天地,哪怕只是呼吸都變成了不被允許的罪過,每個人的呼吸都放得極為平緩,近乎百名氣脈悠長的武者立於這一處狹隘峰巔之上,竟然死寂地令人發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幕即將無止境地即將無止境延續下去的時候,天空之中,雲霧匯聚,細細的雨水淅淅瀝瀝落了下來,令這死寂的氛圍變得幽靜,正是幽靜,更為肅殺。

    墨色的強弩被雨水沾濕。

    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於有一個武者忍不住手掌與兵器接觸的那種滑膩之感,輕輕動了動手掌。

    原本死寂的平衡,瞬間被打破。

    天穹之上,悶雷怒響。

    錚然鳴嘯之音和強弩破空的聲音瞬間爆炸,積蓄了許久的殺機,在這個瞬間爆發出來。

    青袍人和一名高大的丹楓谷殺手瞬間橫掠向前,一者持刀橫劈,一者則仗劍直刺,『賽閻羅』年齡依已久,氣血不支,可唯獨內功,卻是老而彌堅,越發地醇厚,竟也是絲毫不退,雙手朝前怒拍,與之酣戰在了一起。

    王安風神色恍惚,可是即便是如此,百戰而歸的身軀卻做出了本能的反應,掌中木劍抬起,瞬間前刺。

    轟然氣勁爆響。

    激射而來的弩矢,竟然被其以劍刃點在了矢頭之上。

    射出那一弩的青衣少年雙眸不敢置信地瞪大,王安風右手手腕有些生疼,可卻吐氣發聲,踏前一步,手腕一轉,這理論上足以狙殺八品武者的弩矢被這木劍牽扯,朝著一旁激射過去。

    可眨眼之間,便有三名面具殺手揉身而上,雙方勢力似乎在這個時候達成了一致,殺招頻出,只朝著王安風而來,少年手中長劍揮灑,其劍術之凌厲肅殺,縱然是此等必死的境地,一時之間,亦只是稍落於下風,未曾受傷,更不提立死。

    正當此時,一道凌厲肅殺的聲音自旁邊忽然出現。

    王安風腳步一退,長劍上揚,金鐘罩內力和體內雷勁幾乎在瞬間爆發出了最強的力量,險險擋住了那一劍暗襲,僅只一指來寬的剛劍點在了王安風木劍劍脊之上。

    兩人在瞬間幾乎形成了僵局。

    可王安風的面色卻在微微泛白,體表雷勁逐漸黯淡下來,身子再也抵擋不住這力道,緩緩被推著後退。

    前面的茶老闆手持長劍,驚異於眼前少年遠超八品的力道,面容依舊平緩,笑道:

    「王少俠,吾亦有所苦衷。」

    「俠客以殺生成仁,還請少俠,救我一救,借我人頭。」

    周圍激射而來的弩矢,盡數都被薛琴霜持劍擋住,即便是七八名武者圍攻,少女仍舊能夠周旋,絲毫不落於下風,王安風咬緊牙關,道:

    「滾!」

    茶老闆抬手長劍一避一讓,如同靈蛇出洞,朝著王安風肩膀處撕扯過來,陰狠毒辣,面容卻極和善,笑道:

    「怎麼了?難道說,俠客不是為了他人的武者嗎?」

    「可我卻怎麼覺得,那些人都是為你而死的。」

    「無論是扶風城那些侍女,還是這藥師谷外谷中無辜的村民,都是因為你自己的莽撞而死,哪怕是你旁邊那位好友,也是因為你而身陷死局!說啊,你還覺得所謂的俠義之心是個好東西嗎?!」

    劍劍連環,一劍猛於一劍,一劍狠於一劍。

    可比劍鋒更為凌厲的,卻是他嘴裡的話語。

    一句比一句狠辣。

    武者,生死乃是微毫處的功夫,王安風的心念幾乎瞬間坍塌,原本他有多麼相信這一點,此時便有多麼崩潰,心思不在,則步法不在,步法不在,則氣息不在。

    氣息不在,命安在?

    本就是以弱戰強,此時心思混亂,王安風劍法自然遲滯,掌中木劍被擊打地揚起,那茶老闆並未打算直接殺他,右腳抬起,重重踏在了王安風的心口之上,將少年直接踢飛了十數步,

    持劍立在原地,冷笑道:

    「說到底,這天下乃是大爭之處。」

    「自小與兄弟爭寵,你不爭,便吃不飽,長大與世人爭先,所有溫情之處,都不過只是掩飾在爭之一字上的虛飾太平,這天下,便是血淋淋的天下,這人間,乃是爭利奪命的人間!」

    「而所謂的俠客,便是在告訴那些人,這世界很溫柔,讓他們看不清楚這世界,讓他們失去爭命的本能。」

    「你,是在殺他們!」

    少年半跪在地,手掌撐在被雨水打濕的地面上。

    嘴角淌下鮮血來,落在雨水中,將少年的倒影暈染出了模糊的神色,旁邊的死屍眸子呆愣愣地看著他。

    那茶館主言語之中,持劍緩步踏前。

    立在了王安風的身前,手掌中細劍抬起,搭在了王安風的脖頸處。

    而王安風竟沒有半點動作。

    茶館主冷笑兩聲,深吸了口氣,自心中道:

    所謂俠客,死地越多,越好。

    手腕用力,便要將王安風的脖頸處撕扯開來,正當此時,被其他人牽扯的薛琴霜手腕一抖,手中劍柄激射而出,在這前者毫無半點察覺到情況之下,狠狠地撞擊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茶館主面色一白,手中長劍被打得揚起。

    少女掌中的長劍出鞘,劍鋒低吟,斬過了雨幕,圍殺她的數名八品武者根本未曾有絲毫的反應,便被一道圓形劍光掃過了脖頸,而在那茶博士未曾反應過來的一瞬之間,天空之中,有雷霆閃動,山巔之上,那劍的光芒毫不遜色於雷霆。

    長劍在瞬間貫入了茶博士胸膛。

    男子的瞳孔微微收縮,尚未開口,薛琴霜手中長劍之上,被寒冰籠罩,驚人的寒意湧入了茶博士身軀之中,在瞬間將其生機直接湮滅。

    薛琴霜後退一步,長劍拔出。

    茶博士軟和周圍那五六名八品武者一起,直接軟倒在地,失去了生機。

    其三年不鳴,三年不飛,則一鳴驚人,一飛衝天。

    一擊必殺。

    刺客之劍!

    每一個都能夠和王安風糾纏超過五十回合的丹楓谷精銳武者,以及一名半步踏入了中三品的七品巔峰武者,只在不到一息的時間,便盡數殞命,如此之快,周圍混戰之人一時間竟然未曾發覺,薛琴霜一手抓起了半跪在雨水中的王安風,騰身而起,朝著懸崖之處奔襲。

    王安風恍惚之間,手掌木劍未能握緊,木劍滑落,跌在了雨水之中,錚然嗡鳴。

    據此頗遠之處,一位道士手中握著個玄銅鏡,嘆息道:

    「刺客之劍,出其不意,所殺者,非獨一人之人命,縱然一處天地,亦可以被殺。」

    「竟然是擊殺祖龍的薛家後人,難怪周圍無人保護。」

    山巔之上,薛琴霜騰身而起,她雖然未能到中三品,可自身輕功極強,這懸崖雖陡峭,卻足以保命,此時局勢紛亂,已經超過了她曾經的預想,再繼續下去,恐怕她也只能自保,沒有辦法在帶著一人的情況下,自這絕境當中,脫身而出。

    此時抓到了機會,只在瞬間便已掠至了懸崖邊兒上,正待躍下逃生,突然有狂暴的勁氣,自下而上擊出,先前竟然未曾有絲毫的徵兆,出手之人,顯然是為中三品高手。

    薛琴霜咬牙將王安風揚起,避開這一招,可自己卻已沒有時機避退。

    那一掌重重印在了薛琴霜腹部,

    剛猛無窮的勁氣自她背部衝天而起,攪碎了雲霧,如此動靜,在這上面,無人能夠忽視,那出手的女子嘴角微微勾起,自其身後,一道道身形踏空而上,竟然有接近十名,盡數都是中三品中武者,為首一人神采偉岸,隱隱然有王者之氣,大笑道:

    「諸位打得爽利,可願再令我火煉門插上一手?!」

    『賽閻羅』神色驟變,猛地抽身飛退,環視左右,自己的弟子已死了不少,活下來的也是人人帶傷,面色寒意大生,咬牙切齒,道:

    「衛,長,空……」

    「哈哈哈,正是本人!」

    而在同時,那名暗算了薛琴霜的火煉門五品高手正待收手,薛琴霜猛地提氣,腹部氣勁拉扯,令其不能瞬間回退,與此同時,左手不知從何處彈出了一道短匕,手腕一動,直接朝著這女子的脖頸處刺去。

    她分明只有七品左右的內力,可這一招,竟然已經得了七成五品以上高手才能具備的靈韻,甚至於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彷彿這一匕此處之時,便已經註定會刺中要害。

    不可退。

    不可避。

    不可,活!

    彷彿幽電爆閃,這女子縱然有著中三品的內力修為,縱然有著火煉門的外功鍛體,卻也被瞬間割裂了脊椎,中三品武者氣沖牛斗的氣血似乎在瞬間已經經歷了百年歲月的折磨,瞬間消失乾淨。

    薛琴霜面色自此已失去了血色,腳步一軟,半跪地在,忍了一忍,終究是沒能夠忍住,咳出了大口鮮血,落在了早她一步落在地上的王安風身上。

    少年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突然亮起了一簇火光。

    原本極為安靜的混元功,突然開始瘋狂轉動。

    ……………………………………………………

    『賽閻羅』看著眼前魁偉的男子,面色極寒,道:「火煉門也想要來分一杯羹嗎?」

    衛長空笑道:「是又如何?」

    「放心,你藥師谷在外面的那幾個勢力,此時已經自顧不暇,爾等已必死無疑了。」

    『賽閻羅』看了一眼衛長空,木然道:

    「死不瞑目的是你。」

    男子大笑,道:

    「你莫不是又想要用毒?沒用的,吾等所見,爾等皆沒有異狀,方才進來。」

    青袍人咳出鮮血,冷笑道:

    「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毒素,唯獨需要最後一點東西,便能夠瞬間生效?看來果然,老頭子你也下了這種毒……」

    『賽閻羅』神色微變,道:

    「你也……?!」

    青袍人吐出一口鮮血,那血落在地上,竟然升起了裊裊的青煙,本極為顯眼,卻在此時雲霧之中,難以發覺,青袍人臉上升起譏誚,雖然那毒力開始在其體內蔓延,卻神色未變,慢條斯理道:

    「這一次,我認栽了。」

    「我退出,你將這毒藥告訴我,我便發誓,再也不來進犯你藥師谷。」

    『賽閻羅』手持長劍,冷冷道:

    「可以。」

    「拿著衛長空的人頭來換。」

    青袍人笑容收斂,雙眸微眯,淡淡道:「也就是說,還是沒得談。」

    與此同時,右手自腰間夾起一柄匕首,雖手一拋,匕首激射出一道寒光,筆直落在了王安風身前,本想要攙扶薛琴霜離開的王安風腳步一頓,手掌抬起,將這匕首握住,薛琴霜氣息一陣不穩,咳出了鮮血,可那鮮血竟然泛著詭異的青紫,落在王安風脖頸皮膚之上,引得他混元功運轉越發劇烈。

    青袍人淡淡道:

    「王少俠,還請勿要亂動。」

    「當然,若是將你背後那小姑娘帶給我,你便可以保住性命。」

    「她有大用。」

    『賽閻羅』同樣看了王安風一眼,道:

    「老夫同樣,若你將她留給我,我可將雪兒許配給你。」

    衛長空冷笑道:「是想要將這小姑娘當作葯人,然後行那採補之法,以進補自身罷?腌臢的老貨色,我必殺你!」

    「少俠,你若信我,我願意將這女娃子收歸門下,傾力教導。」

    「而你,我雖會限制你行蹤,亦不會殺你。」

    薛琴霜方才一劍,雖然只短短一瞬,卻已經是足以驚艷,足以引得這些武者們在身中奇毒的情況之下,仍舊分開了注意力。

    王安風身軀僵硬。

    旁邊少女本不至於受傷中毒,可先前被江湖高手一掌按在了腹部丹田,尚且還能夠出手一招,將其擊殺,已經用去了全部的力量,聞言雙眸流轉,低聲笑道:

    「都是怪我,沒想到竟然會遇到了這種事情……還以為能夠將你帶走的……」

    「安風,你大可以將我放下,我無事的。」

    王安風握著匕首的手掌五指微微律動了一下。

    看著眼前這群魔亂舞,聽得耳邊傳來,各種令人誘惑的聲音,各種許諾,各種好處,甚至於,只要將薛琴霜朝著對面兒拋過去,便可以引發後者們的騷亂,而他們並不知道自己身具混元功,三千年血參的藥力也未曾全部散去,此時根本沒有中毒。

    朝著這山崖之下跳去,九成機會能夠活命。

    之後,大不了之後再為薛琴霜復仇。

    何況,就連她也同意了不是嗎?現在連自己都保護不了了,生死交困,哪裡還有什麼心力去保護其他人。

    對不對?

    握著匕首的手掌,力道越來越大。

    耳畔有一道道聲音傳來,有老者的低語,有豪邁的允諾。

    「江湖之上,本就如此,你已儘力,何需要自責?」

    「少俠,你放心,只要你讓這姑娘過來,老夫絕不會虧待於你。」

    「你欲死耶?!」

    「生機,便在此處了……」

    「勿要自誤啊,王安風!」

    生與死的考慮,足以令所有人軟弱下來,王安風低頭看著旁邊的少女,低聲道:

    「抱歉,薛姑娘。」

    他的眸子裡面,滿是死意。

    可即便是受到了再大的創痛,也仍舊還有一絲絲火焰在燃燒著。

    「爹,爹,這個是什麼……?」

    年僅五歲的王安風奔到了房內,指著自離伯處拿來的紙,瞪大了眸子,道:

    「念,念給我聽……」

    青年咳嗽了下,看了看那紙上歪七扭八的文字,笑出聲音來,道:

    「小風想要做這種人嗎?」

    「對啊!離伯說,這種人很厲害!」

    那青年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沉吟道:

    「不過,這一種人,過地也很苦。」

    「我不怕苦的!」

    「我最不怕了!爹爹你給我念嘛!」

    青年笑出聲來,道:

    「那好……來,這一行字,要這般念。」

    王安風將少女放在了旁邊,右手握緊了那匕首,看著前面的人,猛然用力。雲霧之中,匕首舞出了一道寒芒,筆直刺入了少年的肩膀,殷紅的鮮血順著弩矢滑落下來,落在地面上。

    王安風死寂的眸子裡面,因為痛楚,而重新燃起了火焰。

    耳畔似乎有青年低聲念道:

    「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

    滋滋的古怪聲音突然響起,那瀰漫著種種毒物的雲霧之中,如同遇到了天地一般,開始逐漸散去,所有人的視線,都在瞬間鎖定了王安風的身軀之上,神色皆是驟變。

    周圍毒雲的異常,無比清晰地反應了一點。

    眼前這少年的血液,可以解毒!

    幾乎是所有人的視線都在瞬間變得無比火熱,薛琴霜代表著未來的投資,可眼前的少年,卻決定了此時這山巔之上,最後站著的,會是誰。

    卻無人去想王安風此時為何會做出這種事情。

    哐啷脆響聲中,匕首落在了地面上。

    王安風回身,拉住了薛琴霜的衣領,猛地將少女面頰拉向了自己,與此同時,運轉到了極限的混元功以玉石俱焚的手段,轉入了心府經脈之中,突然變得極為暴烈。

    「風兒,你要記得。」

    「這混元功核心不同於尋常內功,不再丹田,而在心頭血中。」

    「若是遇到了真的解不開的毒,憑藉這心頭血,你還能支撐一炷香的時間,足以離開。」

    他的耳畔,似乎聽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心臟被內氣衝擊,涌動。

    王安風的嘴唇貼合在了薛琴霜唇角,後者的眸子驟然瞪大,卻自心中明白王安風性情,絕不會是占她便宜的人,正當此時,唇角傳來血腥的味道。

    蘊含了混元功這門武功最後力量的精血,度入了少女唇中,三千年龍血參殘餘的藥力,總體超過五百日時間的勤修苦練,足以破除萬毒的血液,瞬間將薛琴霜體內的殘毒壓制下去。

    薛琴霜的雙眸微微瞪大。

    王安風後退了半步,想要說些什麼東西,卻只是在少女耳畔低語:

    「薛姑娘,情急之下,勿怪。」

    心中低語:

    薛琴霜,

    吾心悅汝。

    少年的瞳孔之中,滿是死意,卻又明亮無比,沖著滿是驚愕的薛琴霜笑了笑,手掌抬起,重重拍在了少女的肩頭,內力傾瀉而出,施展以巧勁,將薛琴霜直接擊飛了出去,薛琴霜右手一拉,卻只是擦著王安風的袖口滑落。

    身後,按捺不住的武者已朝著王安風撲來。

    王安風猛地朝著一旁翻滾而去,鮮血之中未曾散去的三千年靈藥藥力,開始彌散在空氣中,青袍人和『賽閻羅』瞬間驚呼出聲,面容盡數驟變。

    「不要管那小丫頭!」

    「抓住這小子!」

    轟然氣浪當中,王安風的身軀直接被氣浪裹挾,狠狠地撞擊在了一側,匕首,長刀,數之不去的兵器,瞬間劈斬在了少年的身軀之上,卻發出了盡數撞擊的錚然鳴嘯聲音。

    赤金色的佛文自王安風眉心處開始,瘋狂蔓延,為首的武者們神色驟變,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後面踉蹌而行。

    於此絕境之下,竟然能夠踏步向前。

    既然是自己的錯。

    那便自己去承擔!

    咔擦脆響聲中,更多的兵刃劈斬在了王安風身上,金鐘罩一陣晃動,可在少年的餘光之中,已經看到大部分的人已經被自己這個行走的靈藥吸引了注意,雙手回握,按在了斬在自己的兵器之上。

    明明是足以縱橫同輩的金鐘罩,在眾多八品武者的攻擊之下,不斷地發出崩碎的聲音,突然一道黑影爆閃而過,王安風的右膝處突然迸出血光,身子一顫,直接半跪在地。

    一柄長槍朝著王安風刺去。

    少年猛地抬手,握在了槍身之上,暴喝出聲,將這長槍折斷,卻又感覺到了胸口一涼,一柄森銳的長劍,刺穿了身軀,也帶走了他最後的力量。

    更多的兵器,朝著王安風的身軀之上落下。

    金鐘罩悲鳴不止,碎裂。

    內力在衝擊心脈之後,已經處於重傷之中。

    以區區一重傷的八品武者,面對超過三十名八品武者,十名以上的七品武者。

    不自量力。

    確確實實,只有不自量力之稱。

    群敵環伺之中,王安風藍色的勁裝已經徹底被鮮血染紅,躺倒在地。

    心臟重創。

    金鐘罩被廢。

    百毒不侵被廢除。

    右膝割裂,臟器貫穿。

    視線已經徹底模糊,而模糊的視線之中,卻看到了方才失手落在地上的木劍,除去了那木劍之外的一切,已經盡數歸於黑暗。

    耳畔嘈雜一片。

    卻傳來了熟悉的冷澈聲音,那青衫文士站在他身前,皺著眉頭看著他,周圍是少林寺的風景,那文士冷然道。

    「站起來!」

    「想要學我的劍術,這柄木劍,絕不能夠脫手。」

    「到死也不能放下!」

    那邊衛長空長刀揚起,將『賽閻羅』和青袍人攔下,冷然道:

    「你們要做什麼?!」

    『賽閻羅』看著已經瀕死,即將要收割的『人形靈藥』,冷笑道:

    「衛長空,你欲要攔我?!」

    衛長空頷首,道:

    「若想要過去那裡,休怪我和你等死戰!」

    「如此俠客,你若是將其抽煉為葯,我火煉門,有一個算一個,和你不死不休!」

    此言說出,森銳殺氣,衝天而起,青袍人冷笑道:

    「如此不自量力,自尋死路之輩?也堪為俠?」

    衛長空手中兵刃重重砸在地面,冷然道:

    「真正的俠客,永遠都不自量力。」

    「以十成十的把握出手,不過隨意一人都可以做到,那算是個屁的俠客,若是手裡有閑錢,誰不願意博得個大好名聲?」

    「可若是明明知道會死,卻還敢拔刀,抽刃向更強者衝去,單純為了一腔義憤,不惜己身,道之所在,萬死不辭,才是真正的俠客,一等一的豪傑!」

    「無論是那人有多弱小。」

    「普天之下,衡量一個人是否是豪傑的,竟變成了武功膂力?何其荒唐!」

    「我不是俠,可若你要亂來,我,必殺你!」

    正在此時,突然傳來了輕微的摩擦聲音,衛長空扭頭去看,神色突然動容。

    在一道道不敢置信的視線之下,那渾身藍衫已經被鮮血染紅的少年一手撐著地面,朝著前面的長劍一點一點匍匐過去,右手五指張開,顫顫巍巍朝著劍柄處握去。

    不知是誰扳動了弩矢。

    一根精鋼弩矢直接貫穿了少年的前臂。

    王安風咳出一口鮮血,身子直接被大力貫穿,釘在了地面上。

    雙眸微微張開,左手轉而向前,不住向前,已經不成模樣的手掌張開,握在了劍柄之上。

    右手掙扎著,猛地抬起,那弩矢貫穿了手臂,這樣突然一下,便是帶起了淋漓的鮮血。

    安風撐在地面上,一點一點直起了身子。

    「風兒,我少林武功,最重下盤,任何時候,絕不……」

    「站起來,哪怕就是死,也不要這麼丟人!」

    已經是殘破之軀的少年人,一點一點挺直了身子,先前出手的那名武者,已經被衛長空直接擊殺,而縱然是如此,面對著這揮手即可殺死的人,那些武功不弱的武者,竟然難以出手。

    手中的兵器似乎在這個時候,沉重到了難以想象。

    王安風左手顫抖著將手中的長劍抬起。

    右手卻背在身後,勁氣震動,將佛珠震下,握在了手中,在他此時,已經逐漸開始凝固的腦海當中,唯獨一個思緒異常清晰。

    如果被他們知道了佛珠的秘密,肯定會對師父不利……

    手腕一動,最後的力道帶著那佛珠,輕飄飄落落出了山崖,朝著下方飛速跌落。而同時,少年深深吸了口其,緩緩直起身子,渾身無一處不在劇痛,卻低低笑道:

    「吶,三師父……」

    「夠排面了嗎?」

    衛長空神色變化,抬手攔住周圍屬下,沉聲喝道:

    「停手吧。」

    「你若願意停手,我火煉門退出此次爭端,我將傾其所有,令你踏足四品巔峰,未來,你將是我火煉門之主!」

    王安風朝向了自己感覺到說話之人的方向,突然笑出聲來,呢喃道:

    「丹楓谷,殺害了無辜百姓滿門一家老小。」

    「拐帶我大秦百姓,藥師谷……煉化活人為丹,白虎堂,害人滿門……」

    「我,我很小氣的。」

    「小氣到了,就連一條性命,都讓我心疼的程度。」

    「你,你們,一個一個……」

    「我,咳咳咳,唯願,殺,殺之而後快!」

    衛長空張了張嘴,看著那少年對著另一個空無一人的方向低語,本為敵對之人,心中竟然浮現一絲悲涼滄桑之感,少年那原本清澈的黑瞳之中,已經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光芒,化為了一片混沌無光。

    少年自有少年狂。

    一個一個,

    絕不原諒。

    王安風踉踉蹌蹌踏前了一步。

    第一步踏出總是很難,可下一步,他的速度便變得更快。

    長劍斜持。

    如同是最後的一次奔跑,暢快淋漓的感覺。

    眾人幾乎是本能地朝著後面退了半步,而直至此時,方才明白眼前的人幾乎要立刻死去,想要笑,卻笑不出來,看著那少年大步奔出,卻只在奔了數步之後,直接軟倒在地。

    鮮血淋漓落在地面,手掌中的長劍卻未曾放鬆一絲半點,瞳孔黯淡。

    他感覺到了天地開始旋轉虛化。

    衛長空看著那邊兩人一眼,大步而行,走到了王安風身邊,道:

    「你要死了……」

    「你本不會死的。」

    「……後悔嗎?」

    王安風嘴角微微挑起,卻已經做不出回答。

    遺憾嗎?

    當日會遺憾,他還有那麼多好吃的東西沒有吃過,還沒有看到離伯,沒能給那些死去之人討回公道,還沒能完成自己的夙願,沒能和薛琴霜說出那幾個字……

    好遺憾好遺憾。

    遺憾到王安風現在腸子都青了。

    可後悔嗎?

    少年的眸子微微張開,迴光返照一般,竟笑出聲來,道:

    「我活過的……」

    看過山,看過湖,看過天下間最好看的月亮。

    還親過了喜歡的姑娘。

    死也死在自己選擇的方向上。

    快意。

    夠快意了……

    便在此時,其手中的木劍突然開始自發鳴嘯起來,凄厲不絕,被贏先生壓入其中的神兵靈韻似乎體味到了某種契合的存在,開始瘋狂地蔓延,瘋狂地彰顯自己的存在。

    長空之上,有風雷齊至。

    原本隱於迷霧之中看戲的老者驟然起身,神色大變,失聲道:

    「這是……」

    「神兵共鳴?!」

    聲音落下,已經出現在了這戰場之上,右手如同猛虎探爪,朝著王安風旁邊凄厲哀鳴不止的木劍抓去,左手則朝著王安風狠狠砸去,正打算將其主人擊斃,將這蘇醒的神兵,納為己用。

    欣喜之下,這一拳盡顯上三品風姿。

    王安風的眸子徹底昏暗,外面發什麼了什麼,一概不知。

    不知道怎麼的,卻又似乎看到了往前經歷過的一幕幕事情,看到了忘情的空道人,隱忍的柳無求,瘋狂的倪夫子,以及每一張熟悉的面龐,直到故事開始的時候。

    他跟在了那高大的身影旁邊,一步一步走上那山門。

    抬手,向前。推開了熟悉的大門。

    贏先生在皺眉下棋,慈和的老者對著他在招手,明明沒了手腳,卻還喜歡亂動的三師父在說著什麼,眉宇飛揚,滿臉得意。

    旁邊,手掌溫熱拉著自己的圓慈,朝著他微笑。

    抱歉吶……師父。

    弟子再不能盡孝於前。

    於此,叩首。

    王安風的眸子緩緩黯淡下去。

    被拋擲下的佛珠撞擊在山岩之上,

    而那上三品的一拳,卻在此時,驟然停滯,被消去了全部的力量。身著灰衣的僧人沉默立在了王安風身前,右手抬起,將那一拳接住,青袍老者神色驟變,脫口道:

    「你是誰?!」

    僧人未曾回答,甚至沒有看上一眼,右手抬起,將一串佛珠召回,輕輕放在了王安風手掌上。

    流光閃動,少年的身軀消失不見。

    圓慈緩緩起身,轉頭看向這滿山的妖魔鬼怪,踏前一步,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貧僧,圓慈。」

    僧鞋踏在了地面上。

    「三招不能超度諸位,貧僧,涅槃於此。」

    轟然氣浪,橫掃天地四方,此地雲霧連綿,蜿蜒流轉,據稱每日雲霧自最高處的山巔湧出,四下蔓延,如同玉虛仙宮,乃為扶風八景之一。

    自此日起,除名其中。

    千里之間,再無半點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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